七一文学丨一朵山花丨罗涌专栏

曾经有人奉劝我，文学创作远离活着的官员。因为当官的人，有的表里不一，一旦锒铛入狱，文章就成为文人的污点。然而，我通读完石柱土家族自治县人民政府地方志办公室编写的何志发老人的回忆录《勤政为民的好干部》后，却萌生了写一篇文章的冲动。这位老人还健康地活着，他像他自己的诗《野花》中描写的一朵山花一般，顽强地生长着。

我是写小说的人，写的书，希望读者掏钱买。因为我并不富有，没有赠书的本钱。我也赠过书，满心欢喜送，人家却不屑一顾，或者只看封面就束之高阁，自己的书和写书的痛苦付出，被糟蹋得一文不值，书和写书人的尊严，荡然无存。但是，我要给何志发送书。

我和何志发从前没有交往过，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读了我的小说《深山松涛》，此后一再给我微信留言，要接着读《连山冲》。

我的小说书写了一段短暂而永恒的时光——脱贫攻坚战。一位读者打电话告诉我，读《深山松涛》到最后，眼睛湿了。这位读者还说，《连山冲》还没读完，眼睛花了。我创作的两本书，一本写乡党委书记扶贫，一本写乡政府乡长扶贫。何志发读了没有眼花，因为他经历过大灾大难，对贫困疾苦早已感同身受。在贫困中勇于崛起的人，是绝不会轻易流泪眼花的。

何志发的人生经历，尤其是做官的经历，跟多数同时代的人一样，不足为奇。但是，他的回忆录中多次提到读书，倒是让我特别好奇。他在完成接力棒似的职务更替时，写出了每一个节骨眼的感受，尤其是读过什么书，这本书教会了他什么。他的这一条人生之感悟，迅速抓住了我的眼球。

何志发生长于石柱临溪镇的一个农民家庭，家里虽穷困，但父母还是送他去读了书。1961年，家乡闹大灾荒后，读初中的何志发被迫辍学回家种田。他就靠着这点文化，先后担任了生产队会计、大队党支部书记、公社党委书记、县供销社主任、丝绸公司经理、县委副书记、县人大常委会主任等职。官员升迁，个人别无选择，只能说历史选择了个人。但是，何志发却是靠读书弥补不足，赢得机会，书写了历史。

读何志发的书，跟他交谈，我会油然生起创业激情，因为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天然的令人亢奋的战斗精神。他至今还拄着拐杖，四处寻找县内名木古树，并为之写诗作赋，呼吁保护，这缘于他管过林业，对森林存敬畏。有人说，都进入小康社会了，还要这些陈旧的革命斗争理念干什么？何志发是这么回答的：“职务是干成一点事的前提条件”“人生是短暂的，能办事、办成几件事的时间就更为短暂，因此，切莫贪玩好耍，荒废时光”“权势是偶然的，有朝一日总得移还他人，因此不要将权势作为一种真正的人生追求，以为有权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那是极其荒谬的”。

在有限的时光里，何志发推动了当地为数不多的产业大发展，比如辣椒、长毛兔、生态林，建成“千野草场”景点，以及整治了几处地质灾害严重的河道等，我以为这是他为官的业绩，是他应该做的。何志发退休后，不愿闲着，干起了养鱼的笨活，原本想挣点钱，弥补一下对子孙的亏欠，却不想遭遇洪水，反而亏损，多年积蓄付之东流。他做官时，为老百姓干成了多单大生意，不想不为官时，想为自己做生意，却栽了。然而，我认为这正好铸成了他别样的人生。

让我惊讶的是，何志发还是一位文学爱好者。他的一篇散文《五等散席》，生动形象地记录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一次乘船的经历。这篇散文，把我拉回到遥远的读书求学年代，读得我心潮起伏。在本土作家的作品中，我第一次读到这么感人至深的长江乘船记。老人还写过几首诗词，朴素简约，充满乡土气息，都是他对于生活的真情流露，读之令人欣喜。

诗言志，其中《野花》就是何志发人格魅力的写照。

长在山崖

有泥土的地方就能生长

没有盆景的妩媚

只用自己不屈的性格装饰山岗

你和大地相亲相爱

从不怕风雪冰霜

有了你，青山便有生机

有了你，小溪流得那么欢畅

哦、哦，山花，山花

永不凋谢，永远芳香

见诗如见人，何志发就是诗里的那一朵山花。他为官、为人、为文，无不令我钦佩。这一朵美丽山花，扎根泥土，生机勃勃。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重庆市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

责任编辑：赵廷虎 徐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