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溉澜溪文峰塔怀古|姜孝德专栏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2-10-26 10:14:05今天的人们都说,重庆江北的文峰塔坐落在溉澜溪的塔子山上。其实,清朝时这山不叫塔子山,而叫狮子山。残存的《重修江北文峰塔记》中写,“城北八里,狮子山头,下瞰大江”。显然,文峰塔坐落的山就叫狮子山。
此塔最初建于什么年代,谁也说不清楚,但从道理上讲,应该是乾隆十九年(1754年)江北厅独立之后,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江北厅才存在,也才有了建文峰塔的资格。当时建的塔,存在了约130年,光绪十四年(1888)重建。关于为什么要建这么一座塔,民间有多种版本。
其实,建造这座塔的真正目的是祈祷江北这块土地“文风蔚然”“文运昌盛”,多出状元、举人、秀才。那时的官府这么做,至少表明了他们对文化的重视,客观也促进了文化的发展。按理说,建塔应该由官府来买单,然而,事实上可能是官府提倡、百姓出资。《重修江北文峰塔记》有这样的语句:“……苦口劝募,三里人士闻风兴起,踊跃乐输。”因为碑文残缺,我们不知道是谁在“劝募”,但“三里”百姓还是听从劝募,“乐于捐输”。据我所知,南岸的文峰塔也是百姓出资建设的,《创修涂山文峰塔铭》有“钱出于富室”之说。文峰塔每县都有一座,不知是不是当时朝廷有硬性要求。目前,重庆随手就可以查到有文峰塔的区县有南川、云阳、梁平、黔江、合川等。南岸的文峰塔是当年巴县的。
我是土生土长的江北人,坦白说,以前还真没上过文峰塔。为了写这篇文章有点实感,我从西北方(滨江路这边)登上了塔子山。天啊!远观的时候,我总以为他只是一个小山包,到我攀登的时候,我才知道,要爬上去真的不易。站在塔下,俯瞰长江,远望南岸,我总想用“壮阔”来形容眼前的景色。
江北文峰塔坐北向南,是六边形的七级塔,塔高26.64米,相当于九层楼的房子。塔基是石头砌成的,有3.6米高,上边是砖砌的。可能是时间长了,砖已有一些风化,前些年维修的时候用水泥把砖砌的部分全部包裹了起来。这种保护方法,我不大喜欢,因为它违背了文物修旧如旧的原则。我很想登上顶层去眺望,那种感觉应该比“壮阔”更加“壮阔”吧。那时,不仅登不了楼,而且连门也进不了——门被石块封了(现在是木门了)。我第一次去的时候,石头封门,我围着塔身转了几圈,仿佛是想找到一条缝隙钻进去。书上说,每块塔砖上都有“文峰塔”“戊子岁”等字样,还说塔门内刻有“大清光绪十四年戊子岁孟夏吉旦”“三里士民恭建”等字样。我一样也没看见,唯一看见的是门楣上的“题名胜迹”四个字。我为什么想进塔内呢?据说《重修江北文峰塔记》的石碑就埋在塔内。前几年,我编《重庆江北历代文学作品选》曾将此文收录其中,但是,该文最后一句怎么也读不通,所以一直想看原碑。哦,我用的碑文是人家抄录的。
有一天,我、江春葆、李清中三个爱好江北历史与古迹的人,突然听人说,塔门开了,他还看到了残碑。天呐,这个消息太好了!于是三个老头(年龄都在六十岁以上)就约起一起去看现场。三个老头哼哧哼哧爬上了塔子山,来到塔门一看,结果还是巨石封门。真是失望至极。
这里特别解释一下“三里士民恭建”的“里”字。里是县以下的行政区划单位,有点儿像今天的街镇,只是它是群众自治组织,里下设甲,一里管十甲。乾隆年间划巴县两江以北地区设“江北厅”,划给江北厅的部分包含着两里六甲,这“二点六甲”约等于三里,从此,“三里”便成了江北厅的别称。
由于江北文峰塔所处的地理位置,自它建成后,它便成了重庆的标志性建筑,凡是从下游前往重庆城,首先看到的就是此塔。民间还传说,曾有“打广”(推船到湖北)的船工回重庆,看到了长寿的白塔,以为是重庆江北的文峰塔,就把乞讨用的罐子摔了,一问才知道弄错了。民谣说:“看到长寿塔,就把砂罐挞。一问到重庆,还有一百八。”
正是由于江北文峰塔的标志性意义,在它建好后不久的1893年,英国人费拉尔便以此为背景,制造了一张邮票。画面上,白塔高耸,江面上帆船横江而行。然而,不幸的是,居然有人把它说成是南岸的报恩塔,真让我莫名惊诧!
为了证明邮票上的塔不是报恩塔,我甚至还查阅了《费拉尔手稿》汉译本。最后,我的结论是:解释者是凭想象,根本没有证据。这枚邮票至少印刷了四五个版,分别是1893年12月,1894年3月,1894年11月等。但一般人大约只能看出两个不同的版本——一个帆是倾斜的,另一个的帆则是直立的;还有一个方面,一个塔独立山巅,而另一个塔的周围有山。其他的差别,如面值,并不能反映版本的差别。最后,我终于在张莘农、李东初主编的《集邮爱好者手册(修订本)》中找到了答案,证明我的设想是对的。作者说:“1893年12月,重庆商埠邮局开始发行邮票,邮票的画面是重庆江北区溉澜溪塔指山上的白塔和江上的帆船。此票由费拉尔(R.A.deVillard)设计,印了3版,后来发行的欠资邮票也是用它来加盖的。”引文中用的是“塔指山”,和平时我们写的“塔子山”有点区别。
我们热爱家乡也罢,热爱文峰塔也罢,但还必须得尊重事实。近些年,江北有人把“渝北十景”之一的“文笔摩霄”附会在文峰塔身上,我解释过许多次,收效甚微。最近,我参加校对《江北厅志》才发现,错误的源头竟然在《江北县志稿》里,虽说这是一部未完成的书,但也不应该出现如此荒诞的错误吧!此书说:“文笔摩霄,在县属头塘。高三里,峰顶尖如毛锥……”为何会出现如此错误,我弄不明白。《江北厅志》正确的说法是:“文笔摩霄。义里。厅西北一百二十里,高三里许。峰顶尖如毛锥,秀丽峻峭,上插云霄。里人士恒以为脱颖之征。”考文笔峰的大致位置在今北碚静观镇以西,更准确是地址是“北碚静观镇西玛瑙山文笔峰”。在历史文化不大被人重视的过去,地名又不知怎么改了。
这座塔,最初只是江北区文物保护单位,一直到1996年才被确定为重庆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一座塔,一张邮票,一个景点,都在拷问着我们的知识。我真不敢想象,当文化传承的链条断裂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景象。
(作者系重庆市江北区作协荣誉主席、重庆市作协会员)
编辑:贺兴梅 郭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