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垛子

中秋假期去乡下玩，在高高的山坡上，一户农家小院的竹林边，看到两个稻草垛子。

现在的农村都用上了天然气，大都不再用草生火了，许多农家将稻草丢弃在水田中，很少能看见草垛了，偶尔一见，心中生出许多感慨来。

我围着草垛转了几圈，闻到一股清新的稻香味，几只小鸟受到惊吓飞上了竹枝。两个大小不一的草垛像两兄弟，一前一后守护着家园。那见证着我多少童年欢笑的草垛呀，深深地勾起我久贮心里的记忆。

记得小时候，金秋时节，收割完稻谷，家家户户都会把稻草捆好，晾晒干了，就围着家门前的树桩堆码成垛，垛的顶端会做成尖形，防止雨水钻入草垛。母亲总会喊我拣几梱柔软漂亮的稻草，把床铺上陈旧的稻草换下来，睡在新铺的床上，一冬的寒冷就跑走了。父亲总会选上一些稻草，把房屋漏雨的地方补上一补，来年涨水天就不怕屋漏了。奶奶总是用稻草搓绳子，老长老长的绳子总是在屋子里缠绕。奶奶说，现在多搓点，以后老了就搓不动了，左邻右舍需要捆个啥、拴个啥，来拿就行……

月亮升起来了，我们几个小伙伴就在草垛里躲猫猫，玩游戏。当猫猫的小伙伴钻进草垛，就消失了，找猫猫的小伙伴会故意说：“我看到你了，我看到你了，你躲在草垛里。”“还不出来，我可要钻进来了！”月亮在云层里偷偷地笑了。

草垛对于农村孩子来说就是天然的游乐场，可以在此嬉笑打闹，可以开发秘密基地。再或者，几个小伙伴在草垛边下石子棋，围观的小伙伴一人弄一把稻草席地而坐，手巧的用稻草编一个草垫，坐在一起闹呀嚷呀，甭提多高兴了。

经常光顾草垛的还有那些年轻情侣。那时候，在农村谈恋爱没地儿可去，能够牵手的时机就是晚上看露天电影。稻草垛为他们提供了绝佳的约会场所，两个人可以躺在草垛上看星星，聊聊天，说说情话。在这里大胆地说爱，没有人会来打扰。

草垛时间久了，会“生”出一堆蛋，甭管鸡蛋、鸭蛋、鹅蛋，都有可能。农村的家禽一般都是散养，这些小家伙很会选地方，最喜欢在松软隐蔽的草垛里下蛋。

在过去，稻草的用途不只是搓绳子、铺床，还可以铡成草节，和在稀泥里，用来糊墙或做砖，下雪天还能用来给牛做饲料，再或者做成稻草人，立在地里吓麻雀。稻草的另一个主要作用是打草鞋。

记得二爸生养了八个子女，没吃没穿，但他跟爷爷学会了打草鞋，全靠卖草鞋来养活八个娃。那时候农村家家户户都穷，买不起胶鞋、凉鞋，大多数只有买草鞋穿。

二爸做的草鞋板扎耐穿，跟脚柔软，所以生意很好。打草鞋要经过敲草、搓绳、编底、编绑、锁口等工序，做草鞋的稻草要精挑细选，选那种长长的、无霉变的，除去头尾，用木棰敲打，打柔软了再搓成绳，再在特制的工具上编成一双双草鞋。

我望着这深山中的稻草垛子，想起了枯瘦如柴的二爸。二爸，你在那个世界还在打草鞋么？

抽了几根稻草拿在手中，正看得出神。农家小院的门“嘎”地一声开了，走出一位七旬老翁。老翁朝草垛走来，我有些恍惚，是不是二爸来了？不是的，这老人家是草垛的主人。

老人家说，这是他恳求在外打工的儿子孙子回乡种的稻谷，他需要这些稻草来打草鞋。

我很疑惑：“现在还有人穿草鞋么？”老人家说：“我穿草鞋已经六十多年了，穿惯了，穿其他泡沫凉鞋什么的，脚老是肿，还要起泡呢！没办法，自个儿打来自个儿穿。”

我恍然大悟，这是儿孙们孝敬爷爷的草垛呀！

随着农业机械化运用，农村的草垛慢慢退出了历史舞台，或许再过十年、二十年，年轻人就不知道草垛是什么，也无法体会钻草垛的乐趣了。

但那些年的稻草垛子就像一个符号，永远留存于我心中。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

编辑：杨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