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母亲的织针|陈丽君专栏

冬天的早晨冷得有些刺骨。拉开窗帘，外面还只是蒙蒙亮，窗户上却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那数以万计的、细小的冰晶成群结队地聚拢在一起，覆盖在窗户的边框周围，穿梭在一条条缝隙之间，形成了一朵朵薄如蝉翼的冰花。

我打开衣柜，心里盘算着今天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出门才不至于受冻。一圈搜寻过去，我的目光突然停留在了一件已经不知道被搁置了多少个春秋的大红色毛线衣上，虽然上面那花样儿还是很清晰，但手一触碰上去却丝毫感受不到那属于毛衣的柔软，更不用说那上面布满的一团团硬邦邦的绒线球了。

我静静地看着这陈旧的毛衣，久久无言。记得小时候，每到深秋时节，母亲便手握织针坐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针一线为我们一大家子细细编织毛衣。一天晚上，几丝寒风从窗户的缝隙间溜了进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刚想转个身拉一下我的小被子，目光却忽然被那个静坐在灯光下的单薄身影给吸引住了。是母亲，她又在织毛衣了，只见她双手上下翻飞，神色温柔坚定，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上的毛衣，生怕哪里织错了。也许是织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又或许是煤油灯已不堪负荷不再那么明亮了，这不，好像是哪里织错了一针，她连忙把它拆掉后又重新织了起来。这时候的她眉毛上翘，紧皱着眉，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啧啧啧”的声音，但这种情形并不会持续太久，毕竟母亲可是织毛衣小能手呢。过了一小会儿，母亲的表情就又平和了下来，四周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后来随着机制毛衣的出现，我们就都不大愿意穿母亲手织的衣服了。为了这事，母亲难过了好一阵子，但拗不过我们的坚持，最终她还是把织针给收进了小木盒子当中。

若干年后，我第一次抱着孩子到父母家拜年。那时，儿子刚好两个月大。母亲一看到这可爱的小人儿很是欢喜，抱在怀里又是摸又是亲的。更令我感到惊讶的是，她竟然在当天晚上就用毛线给儿子赶织出来了一件非常精致可爱的小毛衣。毛衣上是一只大兔子抱着一只小兔子的图案，温馨得很！

我摸着这小衣服，心底里有些五味杂陈，对母亲说：“妈，现在市面上的毛衣多的是，干嘛还这么费心费力织这个呀，赶明儿眼睛又该疼了！”母亲惴惴不安地望着我说：“你是不是不大喜欢？外面卖的哪有自己亲手织得暖和呀，你看看，我这用的可都是上好的羊毛线呢！”“没有，没有，我很喜欢。我只是好奇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织这么复杂的图案了……”我连忙笑着说。后来听父亲说，为了织那件小毛衣，母亲先是画图，然后对着手机里的教学视频织一会又看一看，直到天亮才总算是织好了。

有了那次的夸赞，母亲又开始重新启用了她的织针，儿子一岁、两岁、三岁……母亲每年都在给儿子织新毛衣，只是织出的花样和图案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越来越简单了。但她又想让小孩的衣服更漂亮，于是她就开始织彩条的毛衣，各种不同颜色的毛线，一圈一圈轮换着织。

终于有一年，母亲织的毛衣开始呈单一色调了，针脚也不再似以前那般的平整，那时候母亲话里话外都是掩饰不住的难过。可是在第二年的冬天，母亲又变戏法般地捧出了一件毛衣。那时，儿子已经读四年级了，他看着那没有任何图案，针脚也稀稀疏疏的毛衣，怎么都不肯穿去学校。后来我委婉地对母亲说起过这件事，母亲听后嘴上说着“再不织了”的话，然而一到秋天，她又还是拿起了她的织针。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静静地抚摸着这件陈旧的毛衣，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编辑：周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