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麦草垛

以前，家家户户都有一个麦草垛。麦草垛在收完麦子后就出现了，可在我印象中，只有冬天的麦草垛才有存在感。大概因为麦草垛传达出的温暖烟火气息，到了冬天才格外鲜明。朔风凛冽之时，有那么一个朴拙憨实的麦草垛在那里静默着，让人觉得日子有了依靠，有了底气。

麦草垛的形状仿佛一个巨大的蘑菇，它们安稳地沉睡在冬日的天地之间，不畏严寒，不惧风雪。那个年代，家家户户的麦草垛形状相似，却大小不一。人们根据麦草垛可以判断这家的收成如何，继而推断出他家的日子过得是否殷实。冬日的暖阳之下，常见村里的老人们靠在麦草垛上，一边晒着暖暖的阳光，一边议论着张家的饭食，李家的穿着。古老的村庄里，充满了冬季的悠闲韵味。麦草垛仿佛沉默的智者，旁观着人们演绎出生活的温情，演绎出岁月的沧桑。

麦草垛是冬天的宝藏，从中抽出丝丝缕缕的温暖，用来点亮严寒的日子。我小时候，最怕的是冬天早晨起床。睡梦中我就听到母亲在外屋忙碌的声音，她早早起床开始准备早饭。一阵响声之后，母亲唤我的名字，让我起床去抱麦草。外面那么冷，我哪里肯起床？母亲凑到我的耳边说：“快起来抱麦草回来，烧火做饭，今儿咱们做红薯粥吃，暖暖和和吃下去，一天都不冷了。”母亲的“温柔攻势”很有效果，我立即穿好衣服去抱麦草。

早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麦草垛也是湿漉漉的。不过不要紧，麦草垛里面的麦草干爽得很呢。我像个打洞的小老鼠一样，扒开外层的湿麦草，钻入里面。麦草垛仿佛一个温暖的小房子，里面不仅干爽，还暖融融的。麦草的气味夹杂着土腥气扑面而来，熟悉的气味儿直往鼻孔里钻。我抽出大捧大捧的麦草，满满地抱了一大捆往家跑。火柴“嚓”一下，麦草就在灶膛里旺旺地烧起来。麦草比别的柴草易燃，烧起来会发出欢乐的“噼噼啪啪”之声。麦草来自土地，用麦草烧出来的食物好像带着土地的清香，味道特别醇厚。冬天的早晨，家家户户的屋顶上冒出了炊烟，村庄在炊烟缭绕中显得那么悠远安然。此时的麦草垛，像是特别有成就感一样，沉稳中有了骄傲的姿态——麦草为乡民们炮制出美食，温暖了整个冬天，怎能不骄傲？

天特别冷的时候，人们还会烧麦草来暖火炕。另外，把麦草切碎，可以喂牲口。不过在孩子们眼中，麦草垛是童话故事里的温暖城堡，可以发生太多欢乐的故事。冬天的午后，一群孩子会围着麦草垛追着闹着，尽情嬉戏。单纯快乐的笑声响在冬日的天空下，麦草垛充满了温柔慈爱的味道。记得小时候，我跟同伴们玩得太疯，天擦黑后同伴们回家了，我一个人躲在麦草垛里面的洞里，又暖和又有趣，觉得舒服极了，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我睡在麦草的清香里，全然不知道全家出动在疯狂找我。最终，母亲在麦草垛里找到了酣睡的我。这件趣事被家人时不时翻出来，说了很多年，他们觉得我太贪玩，连家都不想回了，而我则认为，是麦草垛给了我家一般的温暖，让我做了一个长长的好梦。

冬日时光一天天流逝，麦草垛一天天变小。它化作了温暖的火焰，燃烧出人间烟火的醇厚味道。冬天结束的时候，麦草垛差不多就消失了。它把自己完完整整地献给了冬天，献给了村庄。

（作者单位：河北省保定市满城区满城镇中学）

编辑：汪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