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在塔里木河畔——西行游记（十六）|赵利辉专栏

新疆的河流，都有鲜明的个性，在塔里木盆地，就有多条河流肆意地淌着。

西去的伊犁河，注入北冰洋的额尔齐斯河，它们缓慢，清澈，沉着。唯有塔里木河莽然冲向戈壁，冲入沙漠，使出洪荒之力，流向可能的远方。所到之处，灌溉了农田，滋润了胡杨林，养育了牧民。最后，经孔雀河注入罗布泊。这是一条沙漠河流的自然选择，天山以南的绿洲都受到塔里木河的恩泽。在这古老的河畔，民族的迁徙和融合频繁，由此创造出了部分独特的西域文化。

我们地质队沿塔里木河下游西行，道路弯曲，夹在许多小河与湖泊中间。河里的鱼很多，水面上漂浮着枯枝和野花。越往西走，戈壁的景象越发寥廓。常可见到秃鹰，锐眼矍矍，雄踞在沙墩之上。待我们接近时，才猛然冲天一飞，利爪下腾起一股沙尘。那些沙墩并不很高，但另有风致，刀削似的棱角和平伏的坡度，皆是风力的杰作，线条单纯而又深刻。放眼望去，远处的胡杨林，漠漠如烟，林中似有羊群，传来咩咩的叫声。我们走近后，看到许多粗壮的胡杨，遒枝横斜，有的给大风斫断了，横卧在沙地上。牧羊人告诉我们，这里原来水足草多，每年的水势有强有弱，漫到哪儿就是哪儿。漫到了，大家用沙堆把低洼处围了，水渗入地下，这块地来春就可以种上。胡杨耐旱，没有水也能存活下来，为农田起到防风固沙的作用。

大片的砾漠仍占据了塔里木盆地的绝大部分，在盆地的四周，高山融雪而成的河流形成了发达的网络水系。与塔里木河交汇的还有叶尔羌河、和田河、克里雅河、车尔臣河，河流在盆地平原上浇灌出一片片生机盎然的绿洲。这些绿洲按形成历史划分为古绿洲、旧绿洲和新绿洲。古绿洲形成最早，如今大部分已沦为沙漠、戈壁、风蚀地和盐碱滩。习惯上，人们称旧绿洲为“旧灌区”，旧灌区多分布在河流出山后形成的冲积扇区域。新绿洲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人们兴修水利、开荒造田发展起来的绿洲，位于冲积扇的外缘。河流滋润的绿洲上树木滋生，水草丰美，成为生活在这一地区的人们世代繁衍生息的摇篮。

由于盆地周围有高大山脉阻挡，水汽难以进入，气候干旱；加之风力不断侵蚀和搬运，大量的沙砾堆积移动，无数流动的沙丘最终形成了塔克拉玛干沙漠。沙丘多呈金字塔形，不知绵延多少里。在它们的脚下，流动着旷达的、豪迈的、永不枯竭的塔里木河。一些零散的村落建在沙围子中间，村落旁边生长着大片的胡杨林。林中仍旧可见到羽毛耀眼的野鸡、红色的狐狸，偶尔有牧民的拖拉机和毛驴车经过，车上载着红柳和半枯的胡杨，那是他们做饭和过冬的柴火。为隆隆的柴油机声所惊，胡杨林中的狐狸猛然窜出，一团红色的火焰就奔跑在起伏的沙丘上；飞不高的野鸡，乱扑腾一阵，会把头深深埋在沙窝中。它们的唐突，也惊吓了给牧人驾车的毛驴，它发出长长的怪叫，尥了一下蹶子。

当塔里木河畔还摇曳着土红色的野麻花时，塔克拉玛干的北部依然是茫茫荒漠。在北部的奇台县，我们考察了一个神秘的古堡。此堡建于高山之上，东南紧靠悬崖，西临沟壑，北为陡坡；地势北高南低，长岭倾斜，易守难攻，有着明显的汉代军事建筑风格，它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疏勒城。遗址犹存，将士远去，让我怀疑先前看到的秃鹰，它的不惧人，是在等待又一个战死沙漠的士兵，好去啄食他的躯体。但显然，我让它失望了。沙漠中还藏着一座神秘的雅丹地貌城。这一带的砂岩，自然造型奇异，栩栩如生。有的如“石猴望海”，有的像“蟒蛇缠树”，有的似“大鹏展翅”；有的砂岩浑然如建筑群，像是西藏的布达拉宫。此城最奇特处是，白天晴空万里时，会出现湖泊、森林、宫殿等海市蜃楼的幻景，恍若人间天堂；到了夜晚，忽起了大风，顷刻间飞沙走石，城中鬼哭狼嚎，令人毛骨悚然。

“当我骑着骏马天山巡逻，好像又在你的怀里轻轻地颠簸。当我穿过那炽热的沙漠，你又流进了我的心窝窝……”我的沉静的马，要洗去一路的沙尘，奋蹄踏进了塔里木河。

（作者系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王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