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俭专栏｜一株南洋杉

暑假，我和妻子到南京女儿家住上俩月，出发前把阳台上的一盆文竹、一株南洋杉搬到小区院内一角，防避暑热，并托小区保安刘师傅帮忙照看。第二天，文竹被人端走了，我在小区业主微信群里发言：这也是缘分，盼能悉心养护，我很喜欢的文竹，真心希望能生长得更好，愿以文竹为缘，成为好邻居好朋友。剩下南洋杉独自坚守，默默等候，经历持续高温、雷暴风雨，待我们回到武汉时，依然斜倚一角、郁郁葱葱，望眼欲穿，期盼着快快被搬回家。陪伴20多年的老友，能无情乎？

在我家阳台，养着几盆花草，有文竹、芦荟、兰草、蟹爪兰、滴水莲，没有特意精心侍养过，却也生机盎然。

兰草是有一年春节从老家搬来，我的老父亲上山砍柴，挖得一丛兰花，送给女儿，女儿很喜欢，搬来了武汉，接连开了两年兰花后，就再也没有开花了，但一丛绿莹莹的兰草，倒也清新可爱。

阳台一角放置的南洋杉，是有些来历的，我们入住新房那年，小院的花工分苗木，我要了一株南洋杉，那时它的高度才及双膝。向来不会侍弄花草的我，对它也不怎么看好，甚至以为它长不大，也就不怎么喜欢，让它自生自灭着。

没想到，这株瘦小的南洋杉在阳台一隅，却生长得很顽强，似乎要活出一个样子给我看。一年一节攀升，如今已是十八节，高出我两头，郁郁葱葱，亭亭如盖了。

对待南洋杉，我心有愧焉。记得它刚被领来时是装在一个小瓦钵里，长大后换了一个大瓷盆养着，立一木棍支撑，大概一周浇一回水，一年半载难得施肥培土，有时把茶叶渣倒入根部，当作养料。

南洋杉在阳台一角局促着，因为空间小，不利伸直身子生长，枝干略有侧弯曲，看它的模样，倒很像一名卫士，守护着花草，为它们遮风挡雨，免于烈日暴晒。

南洋杉的树干虽不是直立挺拔的，姿态却不失优美，而且它一年四季叶色润绿清新，平顶树冠，六棱枝叶轮生，硬挺挺向外伸展，撑开一个新绿华盖，楚楚动人。

常有客人到阳台，观赏那几盆花草，或低头端详，或细嗅一番，客人们总说文竹茂盛、婀娜多姿，芦荟碧绿可人，碰上蟹爪兰花开繁盛时，更是忍不住赞美，却都无视南洋杉的存在，尽管它比起其他花草更高大优美，郁郁葱葱。

在我有限的植物知识里，可知南洋杉的习性不是孤僻的，多为园景树、行道树供人观赏，但这株南洋杉却孤独而执着地生长着。它有一份坚韧，也有一份淡然，面对花花草草，姹紫嫣红，不妒不嗔，虽不受主人待见，也没有客人关注喜欢，但从不放弃，不声不响，自是随着时光顽强成长，宠辱不惊地挺立于一旁。

这些年来，我总有一种对不住南洋杉的感觉。平日对它的关注照料实在太少，只是在看书写作疲惫时，站在绿枝纷披的南洋杉前瞅上一番，放松放松，舒缓眼疲劳，心情也轻松愉快一点。

那年初夏，雷雨频频，忽有一日，雨过天晴，我注视着久违的阳光照耀着南洋杉，看着看着，我竟然落泪了。

我想起三年前离世的父亲，他在母亲走后，一个人在老家独自生活了十年，我们每年回家看望一两回，偶尔打个电话，没有给过父亲更多的照料护理。幸而父亲劳作一生，磨炼了一副硬朗的身子骨，老来没病没痛、身体康健、自然老去、寿终正寝。

一天，一位外地友人前来看望我，言谈之间，似有心事，茶也不喝。追问其缘由，原来是他勤恳做事却未被领导赏识，也不受同事理解，颇感委屈，积郁一年半载，故告假来此散散心。

于是，我携友人走到阳台，指着偏居一隅的南洋杉，讲起它20多年来不受待见，默默地一节一节向上生长，尽力保持挺拔姿态，枝条伸展，绿意充盈。友人听着听着，注视起南洋杉，似有所悟，连饮三杯热茶，释然而归。

编辑：龙籽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