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峰专栏|山溪时间
作者:李立峰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4-10-10 14:37:49一
盛大的蝉鸣把玉峰山托举到半空中。城市像一个沙盘,被踩在脚下。那些忙碌和焦虑,也被踩在了脚下。
空气成透明状,树成起舞状,风成絮语状,心情成蝴蝶状。一种清凉像清泉出山一般,从骨子里沁出,与山间的风唱和。
和一只蝉对坐了一个下午。我在一棵巨松下安坐,蝉就在我对面的树干上唱歌。我一扭头,就发现,树背面的那只小蝉,是一只绿蝉。它的翅膀呈透明状,是身体的两倍长,上面布满了纹路,像无数条通往天空的道路。
我注视着它,它也注视着我。不知道在它的眼中,我是什么模样?我,这个没有翅膀的生灵,一辈子行走在大地上,缓慢而又笨拙,沉重而又漫长,从来不知道天空的滋味,不知道风的味道。何其可怜!
蝉要智慧很多。在地底蛰伏数年,出世后便弦歌不绝。因为蛰伏得足够久,它更加珍惜极其有限的生命,选择了最为热烈、最为极致的夏天,度过极其短暂的一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样的一生,也不算虚度吧?
无法想象,没有蝉鸣的夏天,该是何等的寂寞?
收集声音的专家说,蝉是生态优良的标志。需很多年,自然才能进化形成一个适合蝉生存的生境。
只需仔细听,就知道,风中的蝉鸣分为几个层次。老蝉时鸣时息,处变不惊。新蝉急促而短,对人间抱有警惕,一有风吹草动,它便停下来。噤若寒蝉,仿佛是提醒我们,当没有足够话语权的时候,应该及时闭口。
能读懂蝉音的人,才配享受人间的大自在。
无法一直享受这片山林,像蝉一样自由自在,我要回到山脚的城市,去继续那些忙碌的日常。再一次向蝉投去视线,结果惊讶地发现,蝉褪下了透明的壳。仅仅一个中午的时间,蝉就从旧的肉身里抽离,重新拥抱了崭新的翅膀。
而它褪下的壳,仿佛是送给我的一件新衣裳。飞驰在下山的山道上,隐隐感觉背后长出了翅膀。
二
这是中央公园的一条小溪。流水潺潺,老远就听见它的召唤。于是,我停下奔跑的脚步,来到溪的旁边,陪一条溪流小坐。
溪水从石缝里倾泻而出,飞珠溅玉。你能感受到它咯咯的笑声,看到它明亮的笑脸,听到它边跑边跳的脚步声。
溪水那么清澈,仿佛是无形的。溪底的水草、石头,都一清二楚。倒映在水中的树影、人影,也一清二楚。它热情接纳了一切,滋养了一切,然后选择了不留恋,义无反顾,向山下而去。它的路,还很长。岁月有多长,溪水就有多长。
一条赶路的小溪,从不纠结山崖的陡峭,从不畏惧漩涡的幽深。只是,它偶尔怀念草甸的温柔,伸进溪水中的手的温度。还有小鱼网,从溪水中捞起的露珠一般晶莹的小水珠,练习飞翔的模样。
苔藓选择在石头上安了家,每日与溪水为邻,听它永不断绝的欢歌。苔藓它也有脚啊,从石头的背面翻到正面,从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上,都是一夜之间的事儿,直到每一块溪石都披上了柔柔的绿毯,它才安顿下来。
春天的时候,每一块石头上,都举起了小拳头,开满了比米小的台花,成为一个迷你的花园。鹅黄、嫩绿、青蓝,是春天的颜色,能把心融化的颜色,仿佛是最高明的艺术家,让人瞬间进入了另一个时空。在那个时空里,没有我,只有春天,只有诗歌,只有生命的交响!
一只蜻蜓在清晨赶了回来,没有点水。它的恋爱季节已经过去。赶到这里,仿佛是回到老家,向熟悉的邻居们道一声“早安”。它来回飞舞着,讲述着远方溪流捎来的口信,湖中小鱼带来的家书。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没有人不爱一条小溪,一条清澈见底、又瘦又长的小溪。没有人不爱在溪水中浣洗锈迹斑斑的肉身,直到心情透亮、心地澄澈、心境温柔,才离开山林中的小溪,然后一头扎进繁忙而嘈杂的人间。
清晨,在溪边小坐的人,对人间还有什么好羡慕?
编辑:石俊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