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纯荣专栏丨让座的幸福
作者:符纯荣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5-09-30 17:02:14
22年前的8月下旬,蝉鸣聒噪,暑气蒸腾。我揣着一份杂志社寄来的征文获奖暨笔会通知,踏上了开往湖南的火车。
当年,交通运输条件并未完全改善,人们出行对火车的依赖性很高,加之暑期将尽,开学返校的学子非常多,导致车厢里人满为患。热浪裹挟着难以名状的气味扑面而来,瞬间将我淹没在盛大的酷热之中。好不容易挤进车厢找到位置,抹去满头满脸的热汗,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物,那段诗与远方的未知旅程,顿时又激起我内心的向往。
火车缓缓启动,车轮与铁轨碰撞,发出富有节奏的声响。车过陕西安康,沉闷燥热的空气似乎将人所有精力都给抽走,困意犹如潮水般涌来,让我昏昏沉沉地进入小寐状态。
“哇——哇——”突然,一声声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子,划破了车厢里原本沉闷的寂静,也将我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完全惊醒。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年轻母亲抱着孩子站在过道中央,孤单无助的身影,在拥挤的人潮中摇摆不定。
此时此刻,那位母亲的衣衫早已湿透,汗水肆意流淌,头发凌乱地耷拉在脸上,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无助。而她怀中婴儿的哭声已经有些嘶哑,显然是饿极了。她试图调整姿势给孩子哺乳,可周围的人实在太过拥挤,让她根本无法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
车厢里的乘客,有的大声交谈,有的低头看书,有的闭目养神,对于眼前一切显得熟视无睹。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揪了一下。看着她那慌乱而又无奈的样子,听着婴儿那因饥饿而愈发嘶哑的哭声,我实在坐不下去了,当即郑重地起身,朝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我的位置上来。
那位母亲先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满眼感激,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穿过人群,说了声“谢谢”便在我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婴儿贪婪地吮吸着奶水,哭声迅速停止,她那疲惫的神情也渐渐放松下来。
绿皮火车继续在大巴山余脉行驶,穿过一个又一个隧道。当火车驶入隧道时,车厢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与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形成一种奇特的回旋音。一束束光线透过隧道洞口探了进来,短暂地照亮车厢,又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这明暗交替之间,我仿佛看到生活中那些不期而遇的温暖与希望,尽管只是偶尔闪现,却足以照亮人心。
不知过了多久,婴儿吃饱喝足,躺在母亲的怀中安静地睡着了。她轻拍孩子肩背,鼻音低哼着催眠的摇篮曲。由于奔波太过劳累,加上天气暑热难耐,此刻才算是终于放松下来,不一会儿,这位母亲也闭上眼睛沉沉睡去,竟然忘记将座位交还给我。
我倚靠在座位旁,看着这对母子安详入睡的幸福样子,心中满是温暖与感动。车厢里逐渐安定下来,偶尔会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而我并不在意。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火车一站又一站地前行,当襄樊站(现襄阳站,位于湖北省襄阳市)即将到达的广播响起,那位母亲终于悠悠醒来,看到依靠座位站在一旁的我,脸上顿时盈满了歉意。她执意起身将座位还我,口中不停地表达着谢意,直到母子俩最后下了车,她还不忘回头向我挥手致意。
是的,在那一刻,我想到了我的母亲。从小,母亲就用她那无私的爱,为我遮风挡雨,伴我平安成长。记忆里最深刻的,是偶尔赶班车去镇上赶场的情景。一条坑坑洼洼的碎石公路,一辆破破烂烂的客车喘着粗气摇晃着向前,车厢里塞满人和鸡鸭,各种气味混杂在空气里,浓烈得难以化开。母亲总是一手攥着行李,一手将我拽得紧紧,生怕拥挤的人潮把幼小的我无情卷走。有次客车急刹,母亲一把将我护在怀里,后背却重重地撞在铁皮椅背上,她疼得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却马上转头安慰我:“别怕,有妈在呢。”
走在坎坷的人生路途,正是母亲用她那温暖的胸怀,给了我安心的港湾,让我懂得在别人需要帮助时伸出援手。
火车继续朝湖南长沙的方向驶去,路途中的景物不断变换,我的脑海持续闪烁着那位母亲呵护孩子的身影,内心被一份亲情的温暖填得满满。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年轻诗人已经步入中年——当然,这与让座并没有任何关系。在这里提起,只是想说:我是一位诗人,也被同样的母爱喂养长大!

编辑:王婉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