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冬日恋歌③情归梅开时|疏影专栏

其实不恋花，却独爱梅。爱梅，其实很纯粹，出生时，唯有梅开。

不言梅幽静清雅，不述梅香自苦寒，也不炫梅之高洁、顽强和博爱，只是那一树骨气、清气、傲气也压尽群芳争妍。

那一年，先生从花市淘回一树梅枝，一人之高，梅枝相互衔接环成一个空心椭圆，枝蔓向上缓缓收束，远远望去犹如一只古色古香的瓶，苍古清秀，品质卓然。

9岁那年，我生了一场祸及生命的大病。在一次回家必经的陡坡梯坎边，看到一棵一人多高的黄葛树病恹恹满树枯枝，正准备伤感离开，却突然惊喜地看到枯枝上有一粒嫩绿的新芽，这一幕在我成长的记忆里刻骨铭心。或是缘于此，还是小女儿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女伴儿们不一样，不喜欢花，却欢欣于树的蓬勃向上，看到一树树枯枝生出嫩芽，寻觅到虬枝上一粒粒如星光般闪烁的新芽，都会心生怜爱和欢欣。而对于花开朵朵却视觉迟钝，唯钟情于梅，尤爱林逋《山园小梅》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浅水澄澈，梅妩媚横斜，幽姿独芳。那一年，惺惺若惜地把笔名给了她，从此，“疏影”陪伴我相濡以沫，凌寒而歌。如知己，亦如另一个自己。

有些烙印镌刻在生命里，无法自知。

梅，为花信之首。寒露，立冬，小雪飘然而至，大雪，冬至也在纷纷赶来。天天期盼着家里的梅绽放枝头。曾有朋友赠诗——“在柳色如烟的岸边／徘徊／斜阳西风里／等待莲开／……／在采莲舟上仰望长天／陪暮色变作月白／听花瓣丝丝绽放／听感动敲打心怀／等你悄悄的点燃夏季／碧水中深情盛开／等待／等待莲开。”那么可不可以借此一咏“等候梅开”呢？

寒风呼啸，数九寒天中已临近三九，可是满树的花苞却依然故我，恍若美人犹抱琵琶，毫不领会我的翘首以待。和先生在园子里散步看到墙角梅开朵朵，暗香清幽，总会念叨，我家的梅花为什么还不开呢？叶子在寒风飘摇中一片片泛黄、枯萎，先生也格外勤奋地浇水、除草、培土，默默等待中总会喃喃地问：冬天已经来了，你们为什么还不开花呢？难道真在等飞雪漫天才肯“香雪千枝与万枝”么？

一早醒来，空气似乎凝固在了一起，阵阵寒气袭来，恍若置身于旷野，不知这些冰冷是何时从何处绵延不绝挤进紧闭的房间。来到客厅，忽然一缕暗香拂过，刻意地追寻，似有若无，渐渐地，香气随寒风在房间里飘忽聚集，幽香彻骨，脑子里电光石火一般：难道我家的梅花开了？奔往阳台，果然，一树梅开！

忽如一夜春风，一树梅花已次第盛开。金钟玉盏似的朵儿偎依相伴，俏丽地开在婀娜枝条和泛黄的残叶间，冰心玉骨，晶莹朗澈；还没有完全盛开的花儿像极了睡美人惺忪的眼眸，朦胧而慵懒；那些含苞待放的梅却如小女儿羞答答的暗恋，那一副欲说还休的娇羞惹人怜爱，忽然想到了古人雅致的“呵梅妆”、“点梅额”。缕缕馨香清透、幽远，沁入肺腑。爱怜地用手抚着花儿，恍若听到她们在喁喁轻语、嬉戏，如柔风吹过风铃似的笑声。一树梅，给冰冷的冬季抹上了一层暖暖的金色。

抑制不住心里的悸动，给先生、姐妹、同学、朋友打电话发信息发照片，奔走相告。又在QQ签名上签了“我家的梅花开了！”先生在电话里呵呵笑着说：“唯恐天下不知么？”

遇见爱情的时候栀子花如火如荼，那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小小斗室里香气馥郁。以后的日子里顾盼间风生水起，笑靥如花。每每收到先生一束束纷至沓来的红玫瑰、黄玫瑰、粉玫瑰、白玫瑰，总有三五个小姑娘羡慕的表情和声音：“聂姐，你好幸福啊！”

幸福不只是玫瑰。那一年冬季，大雪纷飞，先生捧了一大束梅站在雪地里跟我求婚，我抱着满怀的梅，先生抱着我，说：“我爱你！嫁给我！”天空，雪花如柳絮纷纷扬扬，怀里的梅花一朵朵安静坠落，我们俩像雪娃娃相拥在晶莹剔透的雪花中，世界寂静而圣洁。那是一幅最美丽的画，你创作了一幅又一幅油画作品，而这，正是你画笔的巅峰之作！不是柔美娇艳的玫瑰，不是珠光宝气的钻戒，可是，先生怎么知道我钟情于梅，冥冥中怎么就挑选了梅花为求婚信物？先生说：“你是梅！”爱情犹如梅开，芬芳的爱情香气，馥郁悠远，芬香四溢，缭绕了羞涩的春天、热烈的夏季，浓郁的秋色和一个个温暖的冬天，年复一年……

梅，不及牡丹雍容华贵，不及月季清丽妩媚，不及玫瑰娇艳欲滴，但是梅，贵而不奢。别的花儿花残叶败，唯梅，独步寒冬，风欺雪压，铮铮风骨，高洁不屈。如果在人生的寒冬里，秉承梅的顽强，凌寒独芳，那么，冬天是不是只是一个季节？

“眼前谁识岁寒交，只有梅花伴寂寥。明月满天天似水，酒醒听彻玉人箫。”中国历代文人墨客爱梅、颂梅者甚众。北宋诗人林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王安石“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陆游“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这些不都是借咏梅之傲雪凌霜而颂其铁骨冰心、志存高远么？

梅，先叶而开。冰雪中花开欣喜，春光里又甘为百花绿叶，这种敢为天下之先的精神何以为叹？牡丹、月季、玫瑰可否领悟，梅晓寒深处以落花入泥换来姹紫嫣红的坦荡胸怀，如杜少陵《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其实不恋花，却独爱梅。爱梅，其实很纯粹：出生在冬至，唯梅可期！

编辑：许幼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