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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文学|八千里边防大北疆(九)英雄胡杨|张鑫华专栏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2-01-05 10:21:01

“遥远的海市蜃楼,驼队就像移动的山,神秘的梦幻在天边,阿爸的身影若隐若现。神秘的梦幻在天边,阿爸的身影若隐若现。哎,我的阿拉善,苍天般的阿拉善……”

到过阿拉善盟的人,想来都听到过《苍天般的阿拉善》这首歌。当浑厚醇美、音域宽阔的蒙古族女中音歌唱家德德玛的声音响起时,浩瀚无垠的戈壁沙漠,婀娜多姿的金色胡杨,居延海的弱水流沙,沙漠明珠般的月亮湖,南寺北寺的袅袅香火,重峦叠嶂的贺兰山脉,一泻千里的大漠风光,跋涉绵延沙海的驼队,漫山遍野的大漠奇石,羌笛胡笳的凄美之音,神秘壮观的酒泉卫星发射基地……一定会云朵般从你眼前飘过,让你刻骨铭心,久久不能忘怀。

阿拉善是蒙古语,意为“五彩斑斓之地”。它位于内蒙古自治区最西部,27万平方公里面积,约26万人口,典型的地广人稀。历史上是游牧民族的生息繁衍之地,一代战神霍去病曾狂飙突入大漠,入居延收复河西走廊。土尔扈特部从伏尔加河万里东归,回到额济纳河流域。看似被风沙席卷一空的茫茫戈壁滩,处处展现大自然的壮阔原生态大美,也不缺少惊天动地的传奇故事。

在最好的季节以最短的时间看最美的景色,阿拉善给游人们展示的都是梦幻仙境般的美好。

如果你读过唐代大诗人王维的《使至塞上》:“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侯骑,都护在燕然。”尚能感受到西部边疆雄浑粗犷的独特风光,戈壁、沙漠、湖泊等大自然原生态的壮美。如果你读过唐朝诗人王翰的《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再读宋朝名将岳飞的《满江红·写怀》:“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我想,你未必亲身体验到,但可能猜到了,边疆的荒凉、艰苦、寂寞和风雨,注定只属于一种人,那就是——戍边军人。

谁能长久地欣赏“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风吹石头跑”这样一种天地雄浑之大美?

在东部兴安岭,连队哨所都在山旮旯里,战士们极目四望,头顶一片天,四周除了树还是树,除了绿色还是绿色,生活简单重复,单调寂寞,让人倍感一种无法宣泄的压抑。在西部戈壁滩,连队孤零零地伫立在黑黢黢的砂石上面,无依无靠。一年四季,除了风沙还是风沙。人长久处在天地开阔的环境中,不仅感觉压抑,还觉得自己无比渺小,那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卑微和落寞,似乎一不留神,就会被吹到天上或掉进地缝里。

能和驰骋天地的沙尘暴比吗?轰隆隆声势浩大奔涌而至,漫天黄沙抢天揭地般瞬间吞噬了一切,呼啸的飞沙走石吹掉了运输车的风挡玻璃,把军绿色车身打成“花脸”,如同一只蚂蚁眼中对面开过来的列车,人自觉如一粒空中飘荡的沙尘;能和寂寥荒芜的戈壁滩比吗?走呀走呀怎么也走不到头,如果不是太阳在天上明晃晃地照着,连方向都辨不出来,几公里外看一个人,还不如一块石头显眼;能和浩瀚无边的沙漠比吗?无垠沙海,峰谷相连,绵延不绝,风一起,整座沙丘都在移动,人从沙丘上滑下去,瞬间便没了踪迹;能和坚毅傲然的胡杨比吗?胡杨树“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下千年不朽”,英雄树的称谓岂是浪得虚名?人生不过百年,随便哪一棵胡杨树都见过路过此地的先人,见证过千百年来的沧桑巨变。人只能与人比,可在这“生命禁区”,人又在哪里?

一个哨所,三五个兵,一两条犬。巡逻、站哨、做饭、看新闻联播、擦拭武器、睡觉,时间久了,大家一天不说话,也能知道什么时间干什么,在这里当兵就变成了“熬”,工作之余,变着法子打发时间,年轻人的好动和激情被单调的日子化解于无形。最先耐不住寂寞的是军犬,这是一条从首都某警犬基地配发到连队的纯种狼狗,来哨所服役一年多了,机警健壮,巡逻潜伏忠于职守,和军犬引导员配合默契,形影不离。军犬引导员快28岁了,好不容易找了个对象,家里人着急让他回家抓紧完婚,以免夜长梦多。连长指导员也不敢耽搁,以最快速度打报告请假,一直派车把他送到车站,才长出一口气,总算又解决一个“大龄青年”。引导员前脚一走,军犬开始躁动不安,然后是营院内外四处寻找,到通往外面的漫长砂石路上张望等待,最后不知疲倦地到无边的旷野里狂奔。那段时间,正赶上执勤任务重,战士们忙得只在吃饭时扔给它两个馒头,也没时间安抚这条犬。终于,这条出身高贵、见过大城市繁华的军犬,发疯了。战士们只得把它关在笼子里,向连队报告。连长心一横,含泪把枪口对准了无言的有功战友……

两千五百多年前,一个苍老的声音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

水是生命之源。在戈壁沙漠,水就是生命。

当我踏上清河口的土地时,四顾苍茫,内心一种酸楚和悲壮之情油然而生。一连驻地清河口,这里既没有河湖江海,更谈不上水质清冽,方圆几百公里沙漠戈壁横亘,每年7级以上大风要刮260多天,年均降雨量不足20毫米,是极度缺水地区,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定为不适合人类生存的“生命禁区”。官兵们这样命名,并非自嘲,而恰恰表达的是对边防的热爱。谁不说自己的家乡好,有苦自己咬牙咽下去,让微笑从心底浮上来,这是精神境界的一种超越。上世纪60年代,清河口缺水的问题曾惊动了中南海,日理万机的周恩来总理专门派直升机给这里的执勤官兵送水。找水打井一直是几代戍边人的梦想,可每次打出的都是牛马羊不饮的苦咸水,清河口的戍边战士只能每天到百公里外的其他连队去拉水。即便这样,官兵们同样把仅有的一口苦水井命名为“甜水井”。戍边苦虽苦,可不说出来,就是甜。

2002年5月14日,边防一连19岁的战士张良,在和三名战友徒步前往距离哨所17公里的191号界标执勤,为救护中暑的战友,他把自己的半壶水让了出来,在返回哨所求援时天黑迷路,体力透支,入伍只有153天的张良牺牲在浩瀚戈壁滩上,犹如一朵沙漠玫瑰,尚未激情绽放,就凋谢在茫茫沙海,化入莽苍大地。当天,地表最高温度升至59.7度。人生短暂,许多人奋斗一生,未必能干成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一个年轻战士仅此一举,已足千古!

如今,行驶在漫长的巡逻道上,不时能在巡逻路旁看到涂着沙漠迷彩的小屋,这就是上级为巡逻官兵修建的“风雨亭”,里面有简易床、液化气灶、矿泉水和方便面等生活用品。一座座“风雨亭”,就是千里边防的一道风景,就是茫茫沙海中的灯塔,就是守护戍边官兵安全的生命之舟。

人们说胡杨是英雄树,是说她性格坚韧、生命力顽强,戍边官兵依此总结出了“环境苦吓不倒、任务重压不倒、困难多难不倒”的“胡杨哨兵精神”。如被誉为“沙漠之舟”的骆驼,在茫茫沙海中负重前行,不抱怨,不畏惧,就这样默默地一步一个脚印地一直走下去,不问也不去思考远方是路漫漫还是路迢迢。坚持到底就是胜利,说来容易,想要做到真难。

我的一个军校同学李瑞强,入伍就在阿拉善军分区边防一连清河口,军校毕业后又分配到一连,别人都是一路升迁调走了,他转了一圈又回来了,一待就是6年。我问他为什么不换个地方,他憨憨地说,在这里习惯了,再说我走了还得有别人来,岗位不能离人。6年时间,每年只有30余天探亲假,父母在老家给找了个对象,只见了一面两个人就匆匆结婚,第二年有了儿子,妻子一个人既要上班又要带孩子,还要照顾体弱多病的老人。在千里之遥的清河口哪能想回家就回家,结婚不到3年,这个家就实在撑不下去了,他把孩子托付给父母,自己又过上了形单影只的生活。他说结婚成家太麻烦,自己不会处理人际关系,还是一个人无牵无挂来得清净。

家门虽没撑起来,国门必须顶天立地。20多年边防生活,岁月爬上额头,豪言壮语消失,内心的繁华和五彩梦幻早已被猎猎风沙打磨殆尽,他感觉自己普通得就像戈壁滩上的一块石头,只要部队需要,自己就应如胡杨一样,不言不语地选择坚守。

他已经适应了边防纯净简单的生活,一直到干满营职最高服役年限后,选择自主择业离开洒下全部青春汗水的大漠戈壁,到包头市买房置业,与来自辽宁的一位姑娘成了家,开始学习怎样在城市生活。

那一年冬天,我奉命到驻守在额济纳旗的边防四团新兵营调查一起事件。一波未平,波澜再起,人武部又发生了车辆事故。军区指示我,立即展开事故调查。就这样,一个星期之内,我在640公里的腾格里、巴丹吉林和乌兰布和沙漠来回往返了4次,睁眼闭眼都是黑乎乎的戈壁滩,眼前都快出现幻觉了。工作结束返回呼和浩特市时,我决定换条路线,取道酒泉,然后从嘉峪关上火车回呼。

正值隆冬时节,天寒地冻,火车长龙般轰隆隆地在祁连山下穿行,山头皑皑白雪,在阳光照耀下银光闪烁,辉映天地,黑褐色的戈壁滩更显贫瘠荒凉。我想起了我的同学李瑞强,以及那些数不清的和我同学一样戍守边关的战友,他们在风沙中列阵,气势如虹,在我眼前幻化成一棵棵屹立不倒的胡杨!

没有戈壁滩,就没有英雄胡杨。清河口一连的荣誉室里,那一枚枚沉甸甸的奖章和证书,在默默诠释着“环境苦吓不倒,任务重压不倒,困难多难不倒”的“胡杨哨兵精神”。

历史应该为这些普普通通的官兵树碑立传!因为没有他们,就没有都市的繁华和乡村的宁静,就没有老人慈祥的目光和孩子甜蜜的笑靥!

编辑:贺兴梅 郭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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