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家

十几年前，爷爷去世的时候，奶奶哭得很伤心。奶奶和爷爷一起生活了半个多世纪，从没红过脸。当时，奶奶一直盯着爷爷的遗体，恨不得一同去了。

大伯看出了奶奶的心思，“娘，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老屋里冷冷清清地生活的”。叔叔和姑姑当即也都表态： 大家以后会轮流着照顾奶奶，好让奶奶安度晚年。那时候奶奶已是快八十岁的人了，她听了大伯他们的话，似乎得了不少安慰，用手拢一下鬓角的白发，轻叹了一声。

奶奶一生有六个子女，三男三女，我父亲排行老二，但父亲英年早逝，撇下母亲和我们几兄妹艰难度日。好在我们赶上了新时代，赶上了好政策，在母亲的带领下，度过了那些艰苦的日子。见大家都表了态，我望望母亲，母亲点点头，“你爸虽然不在了，但他的义务还在，你们平时都不在家，养老的责任就交给我了”。

母亲回到家就开始给奶奶收拾住处，她把一楼西面那个房间打扫干净后，又将床铺也收拾好。我见母亲这么着急，笑着说道：“娘，奶奶还要一个月后才来咱家呢，不用这么着急吧！”“你奶奶年龄大了，我要先做好准备，看看还缺什么，可以提前去街上买回来。”娘认真地说道。

其实我知道奶奶不是很情愿来我们家，一来是我父亲不在了，奶奶来我们家就会想起她那个能干的儿子；二来，奶奶和我母亲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听说当年姑姑出嫁的时候，母亲看到收的礼物里面有一块红洋布，想拿去做一件衣裳，奶奶不同意，奶奶说往后还要指着这个给别人家回礼呢。就这样，婆媳之间结下了疙瘩。自从我父亲去世以后，奶奶还从来没有来过我们家。

奶奶是被母亲骑三轮车接到我家的，奶奶当时并不想坐车，她说也没几步路，她走着就可以来了。母亲说：“娘，你的腰不好，还是坐车吧！”奶奶拗不过母亲，只好上了车。

我们各自回到自己工作的地方，家里只剩下母亲和奶奶两个人了。我担心奶奶和母亲会起争执，想象着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情景，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某天晚上下班，我就骑车赶到家里。然而推开门的一刹那，却发现这婆媳俩正有说有笑的，好像亲娘俩一样。

不知不觉间，已过了十几年。今年春节，正好轮到奶奶住我家，过年的时候，奶奶穿得很喜庆，一件紫红色的外套，一双新买的皮棉鞋，整个人显得很是精神。那两天，奶奶可忙了，老年手机的铃声总是在响：我在遥望，月亮之上……奶奶笑着接通电话：“好，好着呢，在哪都是家，嗯，嗯。”

我望着奶奶那布满皱纹的脸，那都是岁月刻下的痕迹，奶奶今年96岁，活了快一个世纪了，我在心里暗自算了一下，奶奶的儿孙们多得怕是她认都认不过来了吧。我笑着问她这么多儿孙能不能认得过来，奶奶哈哈一笑，如数家珍地道出她的孙子孙媳妇，孙女孙女婿，外孙外孙媳妇，外孙女外孙女婿……奶奶甚至还记得他们的年龄和职业。我无比惊讶地盯着奶奶，九十多岁的老人了，记性居然比我都好。奶奶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着说：“都是自己家孩子，咋能不知道呢？再说了，现在生活条件好，交通也方便，我想去哪个家，只要打一个电话就行了，你爷爷要是也活着，该多好哟！”

我除了佩服奶奶耳不聋，眼不花，记性好之外，还期盼着她能有个好身体。我又笑着和奶奶打趣：“奶奶，您有六个家呢，您可要好好活，活到一百五十岁，要好好享福啊！”

奶奶摇摇头，“不对，我有七个家，你爷爷在北地里的家，就是我最后的家。等我回家的时候，一定会告诉你爷爷，还有你爸爸，咱们现在的生活有多好啊”。

奶奶说着话，眼睛不自觉地望向北方，我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作者系安徽省作者协会会员）

编辑：邓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