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活在瞬间|王优专栏

晨起，出小区后门，去张记粉馆买包子。

先前一直在前门吃。近，味道也行。有一次在抚琴大道等红绿灯，70秒。旁边粉馆的包子刚好出笼，盖子一揭开，热气“呼”地腾起，仿佛白雾之中含苞待放的荷花玉兰，香味直往鼻子里钻。一下子舌底生津，眼馋嘴馋，忍不住买了个，边吃边等。

味道不错。

之后又去买了馒头、菜包。馒头绵软，筋道，有嚼劲；菜包鲜香入味，白菜馅的，四季豆馅的，都是喜欢的味道。于是，想吃包子时，自然就舍近求远了。爱自己，从胃开始。口体之奉直接影响心情，美好的一天从早餐开始。想让心开出花来，先让胃得到满足。况且，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本就是一个人最大的修行。

阳光透过树缝洒下来，又是晴朗朗的一天。小叶榕绿云扰扰，黄葛树撑一把大伞，柚子的叶再也藏不住花的香，鸟声抹了蜜似的，愈来愈烈，愈来愈响。暮春，已然有了初夏的模样。

刚跨过横街，天！一只猫摊在斑马线上，头微微抬起，眼神涣散，身下一泊血……

心里一颤，立马转过头去，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那小脑袋似乎还在动，浓酽的红幻化成无底的深渊，让人眩晕……

“哪个开车的不长眼睛！可怜的猫儿！”着黄色环卫衣的大姐扛着工具走过来，直皱眉咋舌。

那猫躺着，那么小，那么无助。它望向世界的眼神，已经消失了星河的灿烂和深邃，无力而空茫。慌忙移开视线，不敢看它的眼睛，它的无声地遥望里全都是疼，仿佛半条街都在疼。几分钟前，或许它也如我一样，在轻柔的晨风中，蹦蹦跳跳出了家门，在熟悉的街道上，东张张，西望望，看蝴蝶翩翩起舞，听鸟雀叽叽喳喳。

只一瞬，“轰”地一声，天旋地转，花鸟失色……

迟疑着，是否走近。直觉告诉我，已回天无力。眼看它的生命一点点消失，却束手无策，这样的无力，令人难受。一时定住。

七点不到，街上车辆行人都不多。但太阳早早地出来了，照在树梢上，光闪闪的。银杏，香樟，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树，一律换装初成。新生的叶子亮莹莹的，又柔又嫩，柔得心痒，嫩得滴水。四季之中，唯有春前常冠以“新”字，想来不是没有道理的。那种流动的光泽，看一眼，就觉得生命无限美好，世界无限美好，好得怎么活都活不够，怎么爱都爱不够。

电影大师雅克 · 贝汉说，我想在电影里活 1000 次。川端康成写：如果说，一朵花很美，那么我有时就会不由地自语道：要活下去！歌手汪峰唱：如果有一天， 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

枯枝发新芽，老树开新花。温风如酒，春光似画。走在春天里，满心满眼都是春天的美，春天的好，随之而来的是眷恋，是爱。即使刚刚从逼仄的寒冬里抽身，跌跌撞撞，身冷心冷，只要一撞进春天的大门，一切豁然开朗。只想迎风起舞，只想临水放歌，舞成一朵云，歌成一缕光。旋转，旋转，把自己嵌进春天的画框……

“好可怜哪！也是一条命呐！”环卫大姐放下工具，准备收拾残局。她60岁开外，苍灰的发间潜行着岁月的风霜。当城市还在熟睡之中，她，还有他，这一抹抹的橙黄色，他们走上街头巷尾，操起简单的劳动工具，默默劳作，洒扫清除，抟集搬运，还城市以整洁与干净。不管严寒酷暑，无论阴晴风雨，从不缺席，从不间断。如果说城市让生活更美好，那么，是他们让城市更美好。

犹记得那个夏日的清晨，大雨滂沱。两位环卫女工在檐下避雨。城市的屋檐窄窄一线，她们侧身站着，看雨，说话，哗啦啦的雨水顺着塑料雨衣流淌。闪电与雷声厮杀，街道上积水成河……

于他们而言，按时出工，今天和昨天一样，明天和今天一样，做好份内事，就是幸福；为城市出一份力，为家庭尽一份责，就是幸福。

并不是第一次见猫猫殒身街头。

那一日，清晨，东门外。下车后，走了几步，蓦见公路旁躺着一只猫，四肢微伸，脑袋软软。晨光朦胧，仿佛熟睡一般。

那一晚，相如广场。拐进一条小巷。巷子狭窄，两边停满了车。遂折身回来，走另一条街。转过街角，几步远，路面躺一只猫，热血飞溅，肝脑涂地……

如此警觉而又身手矫健的物种，咋就偏偏撞上了？不是说猫有九条命吗？九条命呢，危难之时，庇护的神又在哪里？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谁知道呢。没有什么来日方长，只有猝不及防，我们都是活在瞬间的生物。活着的每一天，平安无恙的当下，此时，此刻，更觉弥足珍贵。

面对殒命的猫猫，除了一声叹息，还能怎样？生命的脆弱，甚至比不上一片落叶。悲剧的酿成，有时就是瞬间的大意。对规则的轻慢，潜意识里的侥幸，或者仅仅就是一种习惯。过马路，左右看。红灯停，绿灯行。猫们的世界里有没有交通法则？那一刻，它们在干什么想什么？只顾着追蝴蝶捉蜻蜓，而罔顾了路上的重重危机？

再回过头去，环卫大姐已用扫把把猫猫推到路边去了，像推走一团破布。然后用随身携带的拖把擦干了地上的血迹。

也就一两分钟的事。车辆照样奔驰，行人照样来往，阳光依旧明媚，清晨依旧美好。

殒身的小麻猫，毛色和我家的咪咪有点相似。刚才出门时，咪咪窝在沙发上，看向我，一言不发。那眼神，单纯又复杂。空荡荡的屋子就它一只猫了，想想，便有些于心不忍。

近日，处于思春之际的咪咪，特别孤独而亢奋。少了平日的高冷，常常做出些难以描述的窘态。

怜惜之意顿起。情意绵绵，却无友无伴，孤身一猫，阻隔于墙与纱窗之内，都没有了兴致跃上窗台听风看云。鸟飞来，她也不理。

大部分时间，我丢下她，不知道忙些什么。白日漫漫，她睡觉，发呆，在没有主人的屋子里等，等钥匙扭动锁孔的声响，等进门的呼唤和抚摸，等随之而来的猫条饼干。

这样的日子多么无趣。

一直因为咪咪囿于屋子的禁锢而不能自由外出深感遗憾。曾经，抱她去小区里转。放到水泥地上，她胆怯，惊慌，怎么也不走。要不就是一直往树丛里钻。陌生的环境，没有一点安全感。又不敢解开绳子，任她自由活动。

此刻，我是多么庆幸，咪咪可以每天好好地待在屋子里，躺在沙发上。

阿弥陀佛！

《日常》里说，我们所经历的每个平凡的日常，也许就是连续发生的奇迹。你不能奢求任何事物永远屹立在那里，在行星划过的夜，太阳照常升起，一切如昨，便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继续走。沐浴着春日的阳光，呼吸着草木的清香，穿街过巷，买喜欢的包子，做想做的事。开开心心吃好每顿饭，认认真真过好每一天。爱自己，爱生活，自在而快乐，知恩并且感激，以平凡的日常去抵御生命的无常。看似平淡无奇的日子，其实便是最好的日子。

编辑：陈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