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墙半露石榴红

进入五月，门前围墙边的那棵石榴又开花了。

那年春天，父亲的朋友送来几棵小小的石榴树苗。因为没栽种过，父亲格外珍惜，挖坑、施肥、栽苗与覆草等，剩下的就交给时间了。也许是管理方式不对吧，也许是水土不服吧，最终只有靠近围墙的那棵树苗成活了：四月初，它才慢慢睡醒，枝条上生出叶苞，吐出嫩芽；五月初，叶子才全部舒展开来，迎风舞动。

那棵石榴树，成了我们重点呵护的对象。大家盼着它快点长大，长得枝繁叶茂；盼着它早点开花，开出艳丽的花儿，结出籽多饱满的果实。为此，我还专门买了本果树栽培管理技术的书籍，翻到石榴那个章节，欣赏着图片中红艳似火、耀眼夺目的花朵；欣赏着挂满枝头的沉甸甸的、红红的石榴果。

一年过去了，又一年过去了。石榴树越长越高，真正枝繁叶茂了。就在那年五月，当春天常见的花儿早已凋谢时，当池塘的荷花还在蓄势酝酿时，榴花开了。韩愈诗云：“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可怜此地无车马，颠倒青苔落绛英。”石榴，花事灿烂，在这个春夏之交的时节独领风骚，成为乡村最亮眼的一抹红色，在我家门口形成了一道迷人的风景。

不经意间，树上悄悄冒出的花苞，红团团的，紧紧裹在一块儿，像攥着的小拳头。花瓣深深闭合，如金钟一样倒挂，隐在叶丛中。榴花开了，花儿生得很巧，尖尖的花蒂托着团簇的花冠；花萼像口钟，表面光滑，像是蜡做的；花瓣是密密匝匝的重瓣，耀眼、鲜亮，招蜂引蝶。蜂蝶在花瓣上驻足停留，很是热闹。微风吹过，花朵在枝头快乐地跳起舞来。

枝条，缠缠绵绵向四面八方伸展；榴花，色艳姿美，花色艳丽，令人动情。花蕾像小红球，花朵像红灯笼，密密挂在枝头，鲜红的颜色浓成一团火焰，尽情燃烧。古人描写榴花，往往多从此处着笔，且妙喻迭出：“夜久月明人去尽，火光霞焰递相燃”“叶叶枝枝绿暗，重重密密红滋”“绿槐重叠午阴清。更有榴花一朵、照人明”。

榴花，绰约的风姿、绝世的神韵让文人墨客那敏锐而多愁善感的心缠绵起来。杜牧的“一朵佳人玉钗上，只疑烧却翠云鬟”，想象奇特，构思不落俗套；杨万里的“不肯染时轻著色，却将密绿护深红”，运用拟人手法，倍添生活情趣；李商隐的“榴枝婀娜榴实繁，榴膜轻明榴子鲜。可羡瑶池碧桃树，碧桃红颊一千年”，以复词重言手法，节奏回环，词脉婉曲，写尽了美丽女子与纯洁爱情。

武则天特别喜爱石榴，因此，石榴的栽培在唐代进入繁荣时期，长安一度出现“榴花遍近郊”的盛况。石榴裙，唐代年轻女子极为青睐的一种服饰款式。那是怎样的一抹颜色、燃烧在窈窕女子的裙裾之上？点燃了多少柔情缱绻，灼热了多少世人眼眸。华清宫里，杨玉环穿着绣满石榴花的彩裙袅袅走来，暗香浮动，也让“拜倒在石榴裙下”的典故流传千年。

老家围墙边，半露围墙的石榴花，似一团团火焰在密密匝匝的绿叶中跳跃。“山崦谁家绿树中，短墙半露石榴红。萧然门巷无人到，三两孙随白发翁。”南宋戴复古笔下的诗情画意，令人浮想联翩：五月榴花分外红，这是初夏的讯号——热闹的夏天就要来了。

（作者系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邓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