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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文学|怀念一匹军马|覃太祥专栏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2-06-10 19:55:05

我自小喜欢马,入伍后更是与马结下了不解之缘。复员之后,每当忆起部队生活,我就会想起我的坐骑、我的战友——军马“大迷糊”,同时也会想起它美丽的故乡——辽阔的大草原。

我出生在武陵山中,父母是一家国营药材种植场的负责人。药材种植场在1957年就有了两台马拉车和十二匹马,虽然是马拉车,但在原本荒无人迹的地方,在靠肩挑靠背驮的时代,也是人们十分稀罕的运输工具。

我四五岁时,就经常去马圈坐马拉车,如果没赶上,或不出车,我便在马圈玩。我去马圈玩,不只是看马,还给赶马车的师傅们帮忙。碰上师傅们扎马草时,我便帮着抱草;碰上架马车时,我帮他们牵马;碰上去牧马时,我帮他们赶马……在马圈耳濡目染,我五六岁时便能区分哪匹是山丹马、哪匹是利川马了。也是在马圈,我第一次听到了山丹和山丹马,因为这十二匹马中,有四匹山丹马。

有一次,我去马圈玩,正巧碰上赶马车的师傅们在整理马车准备驾车出发,我就去帮他们牵马。我知道一台马拉车需要驾四匹马,于是就一气牵了八匹出来。

姓宋的师傅说:“你牵的全是利川马,只有山丹马才能驾辕。”他说着自己去换了两匹体形高大的马出来。

我非常好奇,就问:“宋叔叔!为什么只有山丹马才能驾辕呀?”
宋叔叔回答:“因为山丹马比利川马高大,负重力强。哎!告诉你,你也不懂,长大后就知道了。”

从此,山丹马以及它与利川马的区别,我便记在了心上。

1981年,我应征入伍,被分到了380团通信连。得知通信连有一个骑兵通信班后,我便去打听马圈在哪里。新兵班长说:“什么马圈,那叫马厩!”

我得知马厩在那里后,便经常在紧张的操课之间去看马。马厩里共有九匹马,我一眼便认出有三匹是山丹马,两匹骝毛,一匹黑毛。两匹骝毛体形较小,那匹黑毛体形高大。

新兵集训快结束前,我找到连长,要求分到骑兵通信班,连长狠狠地批评了我:“这里是你想干吗就干吗的吗?”我说我喜欢马,连长说:“喜欢就是理由?”指导员说:“军人要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刻苦训练,以优异成绩完成新兵训练,迎接更全面的战斗技能训练。”

新兵分班时,我没能如愿到骑兵通信班,而是被分到了架线排一班,心里虽有些落寞,但又明白不能有情绪。做好人好事时,其他战友去打扫饭堂、帮老兵洗衣服,我则天天去打扫马厩,或帮值班的战友喂马。连队时兴饭堂广播,早中晚餐时都有战友因做好人好事被表扬,也有骑兵通信班的战友广播我到马厩做好事。在学习了电线架设和线路抢修等架线兵必须掌握的技能后,我终于如愿调到了骑兵通信班,成了一名骑兵通信员。

通信班每个骑兵都有固定的坐骑,我的坐骑就是那匹体形高大的黑毛山丹马。军马和战士一样都有档案和名字,我的坐骑叫“大迷糊”,产地是山丹军马场,入伍十六年了。团军马所所长告诉我:“小覃!‘大迷糊’的军龄比我还长,快退役了,他通人性,在南疆战场上救过我的命,还立过二等功呢!你要好好爱护他,除了每天骝马和执行任务外,一般别骑出去狂奔。”我看了九匹军马的档案,发现三匹山丹马都以“迷糊”为名,分别为“大迷糊”“二迷糊”“小迷糊”。

在与特殊战友相处一个月后,我发现“大迷糊”一点也不迷糊。一次夜间训练时,为了取得好的成绩,我决定走一条田间捷径,于是便撒开缰绳让“大迷糊”在田间小径上狂奔。“大迷糊”不愧是山丹马,跑起来四脚与地面平行,一稳二快,仿佛在飞行。在我正为肯定能取得好成绩而高兴时,它却突然停止狂奔,变为缓步而行,我不停地提缰绳、拍打它的屁股,“大迷糊”仍然我行我素。在一根电线杆的拉线碰到了我的脖子时,“大迷糊”突然停了下来。我心中大骇,头一偏才钻过拉线,谁知我头一过,“大迷糊”又如飞地狂奔起来。只用了十五分钟,我们就把命令送到了五公里外虚拟的前线指挥所。

传达完口头命令后,我情不自禁地搂住“大迷糊”的脖子:“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返回时,我发现汗水湿透了“大迷糊”的鬃毛,便对连长说:“回去时可以牵着马步行么?”

连长问:“为什么有马不骑?”

我说:“怕马太累了!”

指导员说:“可以!军马也是我们的战友,你爱护战友,值得嘉奖!”

军马作为部队后勤保障最重要的运输工具和作战工具,其性能和数量对部队来说非常重要。军马快速、灵活、威猛的优势,在战争中得到了印证。我所在的部队是甲级加强师,中央军委的战备值班部队,每个团有三个步兵营,每个步兵营有一个炮兵连,一个机枪连,大炮和机枪都由军马驮运。我到骑兵通讯班几个月后,团里要到山丹军马场接一批军马,装备股股长和军马所所长指定我随行。

自那次夜训后,我每次骑了“大迷糊”后,都要给它洗澡梳毛,把它黑黑的鬃毛打理得油光闪亮的。出发去山丹的前一天,我给“大迷糊”洗了一次澡,梳了一次毛。我对“大迷糊”说:“我要去你家乡接新战友了,回来后,如果你还没退役,我再给你洗澡梳毛,如果你退役了,这次就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洗澡梳毛了。”我心中戚戚,“大迷糊”却没事一样,仿佛知道自己虽然面临退役但不会离开军队似的。

山丹,是我在那时见过最美丽的地方。天蓝云白,碧草苍苍。极目远眺,祁连山若隐若现,巍峨神圣,高不可攀。牧马山丹,风吹草低,马群奔腾,黄的、黑的各色骏马将草原点缀成一幅美丽的画卷。纵马草原,神清气爽,让人心胸豁然开朗。

短短时间,我就迷恋上了山丹,但又想起家乡的一句名言:长安虽好非家园。我是来执行任务的,必须在五天内选好二十匹骏马。

我骑着黄骠回到通信连时,发现“大迷糊”没有被处理到地方去,因为它是功勋军马,上级决定让它在部队过完退役后的生活。记得那天我牵着黄骠进马厩时,已经被移到角落里的“大迷糊”发出了响亮的长啸。我见“大迷糊”没离开通信连,高兴地将黄骠交给值班的战友,走到“大迷糊”面前。“大迷糊”看着我,喷着响鼻,四只脚不停地踏着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响声,头不停地晃动。我抚摸着“大迷糊”的头连连说:“没离开好!没离开就好!”

我虽然有了新战友黄骠,但每天遛马时,都要把“大迷糊”带上。1982年冬,通信连撤销骑兵通信班,军马要分到各营的炮兵连和机枪连。我当即决定,“大迷糊”分到哪个连队,我就申请调到哪个连队的驭手班,军务股便把我和“大迷糊”调到了一营机枪连。

到一营机枪连不久,河南电视台和湖北电视台联合拍摄电视剧《诸葛亮》,我被抽去当马上动作的替身演员,带哪匹军马由我在原通信连的马里选,我想都没想就选了“大迷糊”。

后来,到了复员那天。我把“大迷糊”牵去洗了次澡,梳了次毛,然后把它牵回马厩。在我离开时,“大迷糊”仰天长啸不绝,那声声长啸撕裂着我的心,我的泪水伴着“大迷糊”的啸声长流……

如今,我与最亲密的战友“大迷糊”分别三十多年了,但我难以忘记它。它和它美丽的故乡山丹,永远存在于我的心里。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文学评论家协会会员)

编辑:郭羽,贺兴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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