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琴专栏丨黎明前的苦闷与挣扎

2015年，江苏省作家格非凭着《江南三部曲》获中国长篇小说最高奖项——茅盾文学奖。《江南三部曲》包括《人面桃花》《山河入梦》《春尽江南》。余以为，《人面桃花》最有味。

《人面桃花》全书共25万余字，讲述了中国辛亥革命背景下一个女人的悲情故事。

小说以女主人公陆秀米悲剧的一生作为主线展开情节：光绪二十七年，因受“盐课”株连罢官回乡的陆秀米的父亲陆侃离家出走，革命党人张季元以表哥身份来到秀米家，懵懂少女秀米与之产生朦胧爱恋。张季元参与举事失败死去，秀米通过阅读其留下的日记，逐步了解了革命党人的使命，即建立天下大同的新世界。秀米因张季元离世而心灰意冷，任凭母亲作主外嫁，不幸在外嫁途中被土匪劫至花家舍，后跟随革命党人周怡春发动起义，攻打梅城。起义失败，秀米被送往日本，几年后，受革命党人指派再次回到家乡普济，联络地方豪强意欲再次发动革命。由于身边下人翠莲告密，秀米被捕。在被处死前夜，辛亥革命爆发。秀米被关押一年半后获释。获释后，秀米回到普济，以禁语进行自我惩罚，后死于家中凉亭。

《人面桃花》很容易让人想起“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联有着人世沧桑感的诗句，事实上，全文也是笼罩在这种气氛之下的。“人面”意味着现实世界和社会理想，而“桃花”则是乌托邦和那个时代人们的精神向往。作者展示了特定历史时代的人们对于乌托邦建立的尝试和探索。彼时，中国人受封建统治已久，他们需要推翻身上的大山，见见阳光喘喘气，以恢复他们晦暗幽微的人性。在推翻旧世界建立新世界的漫漫征程中，人们的内心，特别是生活在底层的人们内心，又是怎样的呢？这恰恰是作者要关切的主题：人性的苦闷与挣扎。

陆侃的内心是迷茫、苦闷的，他罢官回乡意欲建立风雨长廊，让全普济人免受日晒雨淋之苦。其妻和邻居却笑话他是“疯子”。在那个黎明尚未到来的黑暗社会里，他的苦闷只得以发疯甚至离家出走收场。

陆秀米的内心也是迷茫的。她身在官宦人家，她的视野和眼界被封建家庭束缚，她不知道除了普济这个地方，外面还有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张季元的到来，不仅让她情窦初开的少女心荡起了涟漪，甚至还让她觉得“在自己花木深秀的院宅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此后，陆秀米便以一颗迷茫的心挣扎于人世。凭着对“光明”的热烈渴盼，她毅然地往前冲，就像飞蛾向着灯光，结果可想而知。可即使这样，她依然没有被横滨革命党人“天下大同”的理想照亮迷茫的内心。

书中写道：“她觉得自己就如一片落入江中的树叶，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激流裹挟而去，说不上自愿，也谈不上强迫；说不上憎恶，也没有任何慰藉。”陆秀米内心的迷茫与苦闷，或许正是旧时代挣扎在黑暗社会最底层大部分中国人心理的代表。

当然，还有宝琛、花二娘、老虎等，都感到苦闷和迷茫，他们只觉得“这世道怕是要变了”，但为什么变，怎么变，他们不知道。连洞察秋毫、大智若愚的尼姑韩六也迷茫，她认为“我们每个人的心，都是一个被围困的小岛”。

作者用《人面桃花》为题，显然隐喻了革命一定会成功，人民一定会过上自由、民主的生活，从而让受苦受难的坚韧人性获取光明的主题。正如作者在文末写道：“这温暖的阳光下，冰花正在融化。冰花是脆弱的，人亦如此。”阳光的照射，是对脆弱人性最温暖的抚慰，也是对渴望获得新生的最底层人民的温情鼓励。

格非是先锋小说家。带有鲜明先锋小说印迹的《人面桃花》，初始给人云里雾里、迷雾重重、看不懂的感觉，但跟随作者婉约、迷离而又带一丝妖艳的诗一般的语言，慢慢捊清草蛇灰线伏笔下的迷离故事后，那种喷薄而出的强有力的冲击力和震撼感，就像灌脓的疮倏地被手术刀一划，脓水血水流尽，给人无与伦比的舒爽感。

（作者系四川散文学会会员，达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大竹县作家协会理事）

编辑：陈一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