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却顾所来径|王优专栏

作者简介：王优，四川省蓬安中学教师。作品见于《中国青年作家报》《散文选刊》《思维与智慧》《莫愁》《红豆》《岁月》《金沙江文艺》《中国散文家》等多家报刊。

还记得，那年考后的晚宴上，略略几杯淡酒之后，我便早早退场。云执意相送，再三推辞，他笑着说，老师，我想跟你谈谈。心下一动，和他一道走了出来。他说，今年的题普遍偏浅，对他不利，一本线可能会很高，而他可能上不去。做理综的速度太慢，导致后边有几个题没有全部完成。

云在班上，几次模拟考试，不是第一就是第二，每次都超了一本线好几十分。先前，他的语文基础不好，这一年来，每天早自习，他拿着笔埋头苦读，写写画画的情景，历历在目。临近考试，尽管选择题还有起伏，但主观题已有较大进步。此刻，他的笑容里，那种刻意隐忍的担忧，暴露了他内心的忐忑与焦虑，让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努力的人应该获得他想要的结果，如果命运连这一基本原则都不遵守，那么所谓的奋斗，还有什么意义？可是，天不遂人愿，时时都在上演。

我拍拍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微笑着说，这一年，你的所有努力，我都看到了，大家也有目共睹。相信自己，结果还没出来，不要东想西想。到22号之前，至少这几天，先试着忘记考试这件事吧。想想高考之前，自己最想做什么，大胆去做吧。看最想看的电影，读最喜欢的小说，打球上网，甚至大睡三天……总之，不要多想，不要自责，不管结局如何，该做的，你已尽力而为，其他的，听天由命。现在，别送了，回去吧，同学们都等着你呢。看他小跑着回去，我转身离开。

夜风微凉，雨点飘下来。所有燥热忽而退去，只想张开双臂，尽情舞蹈，旋转，转成一缕风，化成一片云，飘呀荡呀，融入夜色深处，遁入寂寥苍穹……

我想，这是我彼时的心态，也应该是许多人，特别是许多考生考后的心态。鞭影远去，旋转的陀螺需要静一静；大赛暂停，紧绷的弦应该缓一缓。清空，才能更好录入；修整，是为了再度出发。

也记得，第一节课，面对有些闪烁而迷茫的目光，我转身在黑板上写下的字：即使大地从脚下滑走/我也要举起挑战的手/即使闪电的鞭子把我抽成网/对着陌生的宇宙/我还是要发出雷的怒吼……

转瞬之间，一年过去。这一年，爱过恨过，哭过笑过，我们携手，一起走过。晨光里写下的字，午夜梦回时将熠熠生辉。此间的困惑，迷茫，疼痛，淬炼之后，无疑会变成坚固的树瘤，芬芳余生的岁月。而坚韧与顽强，奋斗与梦想，依然是青春岁月里最闪亮的乐章。

为什么选择重走高三路？这一年，你将以什么样的姿势如何度过？这是一段陡峭的路，只有勇者才能无畏攀登，才有缘见到山顶最美的风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准备好了吗，你的青春你的高考？很多时候，我们只顾埋头赶路，并未停下来，好好想想。或许，在心的深处，我们隐隐约约缺失了一种审视的勇气。高三意味着什么？《请回答，1988》里，德善爸爸对德善说：现在可就剩下一年了。你就沉下心思，好好努力一把，怎么样？如果连试都没试过，就说不行，就放弃，这可不行啊。要是拼死拼活，流血流泪地努力一把，要是那还不行，到那时候也就没办法了。

试过才不后悔，有梦就去追。这就是学习，这就是高考。有人说，高考不是为了为难你，高考是为了让你在进入凶险的社会之前，先锻炼出一颗不怕失败、百折不挠的强大心脏。是的，所谓高考，从来不是让你把一次考试当成人生成败的赌注，只是想让你在足够年轻的时候体会一次什么叫作全力以赴。过程即是意义，尽力便无悔，炼就一颗强大的心脏，方可不忧不惧，勇闯天涯路。

依然记得，考前那几天，晨读时，窗外那棵硕大的黄葛树上如沸的鸟声，室内此起彼伏海浪一样翻涌的书声；练习时，一如既往伏案疾书的身影，紧皱的眉头，沉思的面容，会心的微笑。笔尖划过纸页，光从窗棂之间探进来，整个画面静谧又生动。沉潜于书海，游走于书声，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拿了书，在教室里转来转去，在书声中荡来荡去。一直这样，自己读，也听他们读。很享受这样心无旁骛的阅读，哪怕只是一会儿。这些沉浸于阅读中的面庞，这些埋首于书卷中的姿势，这些年轻的声音，如花如月，如露如电，怎么看也看不够，怎么听也听不够。

下早自习的铃声一响，赶快闪身一旁，让他们先走。大家陆续走出教室，小跑着冲向食堂。半道上，便见班上同学提了早点往回走。每天总有几个滞留教室的，问为何不去吃饭。说是难得排队，叫人带了早点。糕点包饼，牛奶豆浆，买回来，坐在座位上，边吃边看，或者三两人相向而坐，难得地闲聊几句。

常常见女孩萍，刚放下语文书，又掏出英语单词记起来。有时候边啃包子边写单词。前两天，她的座位空着，听说睡眠质量差，回去稍作调整。心中咯噔一下，默默祈祷。哦，如此勤奋的女孩儿，愿好运与你同在。

教室里浮起栀子的香。循香望去，右边，女孩瑾的水杯上，两朵栀子，洁白的花瓣，瓷片一样，月光一样。女孩兰的课桌上，成堆的资料旁，书夹子的铁臂托一朵含苞未放的栀子，仿佛下一刻，沉睡中的花儿就会醒来，对伏案疾书的女孩灿齿一笑。

氤氲的香气中，时钟滴滴答答，高考的脚步越来越近，而心中的发条越拧越紧。

考前最后的大练习，做一套名校的热身卷。走上讲台，见教室后面黑板上，大横幅已经拆下。那是当初进校时，每个同学写下的梦想中的大学，以及设立的各科考试的奋斗目标。黑板之上，百日誓师的标语，签满名字的条幅还在。大气的，拘谨的，工整的，凌乱的……千姿百态的签名，各各不一的个性。看着光溜溜地兀立着的黑板，心里忽然有一丝丝的空。值得欣慰的是，这些年轻的心，尽管悬着，但已厉兵秣马，蓄势待发。

不能忘记的自然还有许多许多。

那年6月22日傍晚，吃过饭，不过六点多。于是，下楼去广场上溜达。树影婆娑，星月隐匿，苍穹无边，寂静寥廓。盘踞十多天的燥热似好斗的猛兽，终于筋疲力竭，暴烈不再，威风扫地，在雷公低沉的怒喝声中，睁着血红的眼睛灰溜溜地遁入远方山林……

还有三个多小时，高考成绩就将揭晓。许多人期待着那一刻，又担心着那一刻。多年的奋斗，多日的期盼，忐忑，憧憬，终于尘埃落定，再无悬念。惊喜，沮丧？举杯同庆，还是黯然神伤？分数，这一刻牵动着太多人的神经，主宰了无数的表情。狂欢在今夜，失落在今夜。今夜，许多人，注定无眠！

十点过十一分，手机响起，云发来成绩，超重点32分，语文117。喜悦，祝福，隔着屏幕，我听到了他咚咚的心跳，看到了他堆在嘴角的笑。一个又一个消息跳入眼帘，高高低低的分数，起起落落的心情。安，一个很努力的女生，差两分上本科线。电话里，她刻意保持的轻松语气中有难以掩藏的落寞，真担心她一下子哭出声来……一时词穷，不知该说什么。安慰？鼓励？遗憾？啥都不对，啥都不好！言语何其苍白！可是，依然没话找话，真诚地，说了许多，聊了许久。

高考，是人生的一道坎，不管迈得过迈不过，生活，还得继续。高考不过一场修行，成绩揭晓，只是分数的“尘埃落定”，而新的人生，由此又将启程。考得好，当然值得狂欢；考得不好，也不会完蛋。生活处处是考场，而你必须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做个从容的答卷人。没有人因为一场考试赢得所有，也没有人因此输掉一生。多年以后，回望来时的路，岁月的长卷上，高考不过一个点，而人生是一条线。所谓的成功与失败，其实都是经历，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体验。而经历才是真经，它让自己成熟，成长，内心变得辽阔而丰盈。从这个意义上说，没有白走的路，所有流过的汗，吃过的苦，偷过的懒，担过的责，全都算数。

向上的路总伴随着荆棘，如果因为畏惧而选择止步，就只能望着别人的背影独自叹息。焦虑，是因为想得太多，而做得太少。与其纠结，不如行动，不为模糊的未来担忧，只为清楚的当下努力。努力或许会很累，但请别忘记那个深埋心底尚未实现的叫作梦想的东西。最艰难的，不是超越别人，而是战胜自己；最可贵的，不是历经磨难，而是保持初心。追光的人，自己也会身披万丈光芒。做好今天的事，明天才会有更多可能。

一棵树，可以长成一片森林；一个人，应该是一支队伍！愿你的努力配得上你的雄心，愿你的实力为你迎来前所未有的好运。

命运之手，随时可以转动人生的轮盘。有时候，你暂时没有得到你想要的，可能是上帝另有安排。而一切安排，自有深意。成绩的揭晓，并不能一锤定音，未来还有无限种可能。分数不是唯一，有梦就去追。整理好自己的行囊，携带着坚韧与善良，乐观和坦荡，扬帆起航，重新出发。只要，身体健康，心里有光，种种选择，千般道路，只顾风雨兼程，只愿此生不负！那么，总有一扇窗，为你而开；总有一轮明月，为你把前路照亮！

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编辑：陈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