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红袍白马啸西风——西行游记(六) |赵利辉专栏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2-08-08 08:26:36敦煌南枕祁连山,西接浩瀚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北靠嶙峋蜷曲的北塞山,东峙峰岩突兀的三危山,这里是万里长城的西端起点。登嘉峪关南眺,可看到祁连山的积雪,北望一条狭长的戈壁滩,沙丘茫茫,颇有天地苍凉之感。
大漠长河之上,汉朝军威雄风远播,有关他们的传说从未消失。敦煌石窟中就有一幅壁画,生动展现了一幕将军出征的盛景:牙旗招展,锣鼓喧天,军乐队簇拥着一位红袍将军,正在扬鞭过桥。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洋溢着开疆拓土的豪情壮志。
传说西汉初年,在敦煌的月牙泉边,刑利长捕捉到一匹天马,把它献给了汉武大帝。天马从水中腾云而出,但天马真正的故乡——大宛马的发源地,却在遥远的大漠深处。那里是东西方陆路交通的要地,物产丰富,出产良马。匈奴人骑着大宛马,聚拢控弦之士三十余万,兵逼汉都长安。这彻底激怒了初登帝位的汉武帝刘彻。
建元二年(前139年),汉武帝首次派遣张骞出使西域,联络月氏、乌孙夹击匈奴。元狩四年(前119年)张骞率领随员300多人,第二次出使西域,自此开通了古丝绸之路。从长安到西域,路途近万里之遥,今西安玉祥门外,耸立有纪念张骞出使西域的大型群雕。张骞手执符节,骑在马背上,风霜如刀镌刻在他的脸上。张骞熟知西域水草地,随卫青大将军出征。卫青七伐匈奴,均大破之,威震西域。八年后,汉武帝派霍去病率大军西征,斩楼兰王降浑邪王,远涉沙漠,封狼居胥山而还。公元前101年,派李广利再征大宛,取得胜利。李广利挑选了数千匹汗血宝马,率军回朝。汉武帝得到汗血宝马后,写下《西极天马之歌》表达喜悦之情:“天马徕兮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
马踏匈奴的石刻,伫立在霍去病墓前上千年。我在茂陵博物馆,曾好奇端详过马腹下那个狼狈挣扎的匈奴人。他高颧骨,长下巴,大胡子,面貌粗犷丑陋。而史书记载的匈奴人,即便男子也扎发辫,配一只耳环,仿佛欧洲的罗马人。他们身材矮壮,衣开衩长袍,袖口紧扎于手腕处;裤脚收拢,腰间挂强弓硬弩。匈奴人善畜牧,以掠夺为生,被中原人称为鬼方、猃狁。猃,即是长嘴的恶犬。因匈奴叛服不定,汉武帝先后置酒泉、武威、敦煌、张掖四郡,修筑了长城和烽燧,并设置了阳关和玉门关。自此,两关成为出塞的必经之地。
玉门关是进入西域北道和中道的门户。唐代诗人王之涣的《凉州词》“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使玉门关名传千古。关址仅剩一座黄土夯筑的空城,在戈壁的烈日与风沙中默默守望,但仍可见当年的气势。阳关为通西域南道的门户,诗人王维亦为它写下一首诗:“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阳关关城已湮没无存,红色的砂质山峰上残留一座烽墩。墩台的南侧,为一片人称“古董滩”的凹地,到处散落着碎瓦残片,令人大起今昔之感。阳关的衰败,是因为清朝左宗棠西征新疆时,改由星星峡经哈密西行,新辟的大道可以沿额济纳河与蒙古高原相通,交通更加便捷。数千年来,征伐的大军、逶迤的驼队、异域的舞娘、凶悍的马贼、王公贵族、贩夫走卒、乞丐流人都在关口留下了他们的足迹,深深浅浅的脚印,旋即被漫天的黄沙掩去。
深入西域,地缘上乌孙的倒向对汉王朝至关重要。而经营乌孙,绕不开两个女人——和亲公主刘细君和刘解忧,也绕不开一个男人——长罗侯常惠。
公元前71年,常惠监护乌孙军队出击匈奴。次年,他带着朝廷的财帛赏赐乌孙王,调遣兵马共击龟兹。乌孙王年老,欲传王位给儿子,向汉朝求亲。常惠又一次出使乌孙,迎取乌孙聘礼,亲自护送和亲公主至敦煌。常惠一生共六出乌孙,有19年和苏武一起被扣留在匈奴。西域唯一没有荒漠的县,是如今新疆伊犁州的昭苏县,这里埋葬着汉朝的细君公主。她当年远嫁乌孙,作歌表达思念长安之情:“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王延。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当乌孙开国君主猎骄靡年迈,希望细君公主再嫁以巩固王权时,细君传书给汉武帝请求归汉。汉武帝回复:“望以国是为重,随从乌孙国俗。”细君公主为大汉利益,改嫁乌孙新王,五年后郁郁而终。她过世后,为继续巩固与乌孙的联盟,遏制匈奴,汉武帝又嫁解忧公主到乌孙。解忧公主在乌孙生活了长达半个世纪,为中原和西域的互通和稳定做出了巨大贡献,年迈始回到长安。
深入绝域,家国万里,经年累月。我无从揣测,在塞外风沙中耗尽年华的张骞、苏武、班超、常惠、细君和解忧公主,他们再次走进玉门关时的心情。如果雄关也有记忆,应记得他们出塞时的朝颜。镌刻他们脑海中的玉门关和阳关,依然那么丰饶和繁荣。长城从东方逶迤而来,烽燧庄严,关楼雄壮,墙垣坚不可摧;疏勒河水草丰茂,雁飞鱼跃,牛羊肥美。络绎不绝的商队和使团,在丝路上错肩而过,驼铃、马蹄声和大漠的风声交织一起,奏出悠长的阳关古调。西北望,白马啸西风,黄沙万里长……
(作者系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王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