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党史|恽代英监狱遗恨|姜孝德专栏

恽代英（1895—1931）祖籍江苏武进，出生于湖北武昌，是无产阶级革命家、理论家、宣传家，中国共产党早期青年运动领导人。

恽代英毕业于中华大学（现华中师范大学前身之一），曾任黄埔军校第四期政治教官。1920年，恽代英创办利群书社，后又创办共存社，次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3年，恽代英任上海大学教授，同年8月被选为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中央执委会候补委员、宣传部部长。他创办和主编的《中国青年》，培养和影响了整整一代青年。

恽代英一生至少两次到过重庆。1921年10月，他曾在重庆联中自治会成立大会上发言；1923年初，他曾带领旅行读书团的学生到重庆刘家台居住一个月。

顾顺章是中共历史上最危险的敌人，他的叛变，让许多共产党人牺牲，其中不乏中共中央的领导同志，恽代英就是因为顾顺章告密才牺牲的。

要说清楚恽代英之死，有必要叙述一下当时中共中央的情况。1928年6月，中共六大在莫斯科召开，向忠发被选为中央政治局主席兼中央政治局常委会主席，但向忠发的能力极差，只是因为共产国际过分强调中共中央领导人的工人成分，他才被选上的。他当选之后不管事，主要由李立三（后期由王明）帮助做。不过，在李立三、王明做事的时候，旁边有一个人在监督——中共六大被选为中央政治局常委会秘书长的周恩来。

1930年3月初，周恩来因有要事去了莫斯科，李立三身边没了监督，结果出事了。李立三提出中共“要争取一省数省的首先胜利”，并且要夺取武汉、南昌、长沙等大城市（这个称作左倾冒险主义），这种构想不符合当时中国的实际，完全是脑壳发热，只要“用脚后跟想一想”就会明白。

恽代英坚决反对这样的构想，毕竟他是黄埔军校的教官，虽然不教军事，但也于1927年带领学生队跟随叶挺与夏斗寅战斗过。恽代英的反对带来严重后果，他被撤销了中共中央的一切职务——组织部秘书、宣传部秘书，还包括团中央的职务，而后被下放到上海沪东任区委书记。

1930年5月6日下午，恽代英开完了一个碰头会，就带着一包“宣传共产主义”的传单，匆匆向上海老怡和纱厂赶去，他要和一位同志接头。在杨树浦许昌路要到厂门口的地方，突然有英国巡捕拦路搜查。恽代英是高度近视，为了更像工人，他外出的时候都不戴眼镜，所以距离远一些，他什么也看不清楚，更不知道前方正在搜查，竟然直端端地走到了巡捕的眼前。当他发现的时候，后退已经来不及了。当时，他穿着一身工人装，而工人装正是巡捕搜查的重点——可能是有人告了密。

恽代英傻眼了，他手上有一包传单，身上有眼镜、钢笔、手表，还有40元钱，怎么也不像工人呀！此时，他突然想到自己如果被打伤，用布条缠头，“坏人”可能就不认识他了。就在巡捕前来搜查的时候，恽代英故意与巡捕发生抓扯，彼此抓扯的时候，恽代英甚至不惜用手抓破脸皮，血糊了一脸。然而，他身上的眼镜、钢笔、手表都不是一般工人应该有的物品，让他被拘留的直接证据就是那包传单。

恽代英被抓捕后，无论怎么审问，他都说自己叫王作林，就是个做临活的，工厂的名单上都没有。关于传单，他说是一个工人托他带到厂门口去，说那里会有人接。尽管他解释得天衣无缝，但巡捕也不是傻子，感觉他就是个革命分子，把他先关在了巡捕房，而后引渡给了上海警察局。

警察局的人也觉得恽代英可疑，但是，恽代英每次回答都那么说，敌人也没别的办法，最后就以那包传单为由判了他五年徒刑。恽代英先被关到苏州监狱，随后又转入南京“中央军人监狱”。

1930年6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在李立三的主持下，通过了《新的革命高潮与一省或几省首先胜利》的决议。消息传到苏联，周恩来惊诧莫名，他赶紧结束在苏联的工作，并于8月与瞿秋白匆匆从苏联回国。回国后，周恩来赶紧“拉刹车”，消解李立三左倾冒险主义带来的危害。当周恩来得知恽代英因反对左倾冒险主义而被下放，并且已经被捕，便指示中央特科不惜一切代价，救出恽代英。最终，中央拿出五千块大洋交给顾顺章，让顾顺章想办法将恽代英的刑期从五年改为了一年。

1931年初，国民党政府为了警告共产党人，残酷地将关押在上海龙华监狱里的24位共产党人集体屠杀。这些人中有林育南、胡也频、柔石、殷夫等，而林育南就是恽代英在武汉时的同志。闻知此事，恽代英作好了最坏的打算，他写下了他的就义诗《狱中诗》：浪迹江湖忆旧游，故人生死各千秋。已摈忧患寻常事，留得豪情作楚囚。

恽代英在南京“中央军人监狱”艰难地度过了三百多个日夜。眼看刑期将满，可以走出牢笼，继续为党工作，恽代英心中高兴极了。妻子沈葆英来探监，恽代英悄悄地告诉她，下个月他就要出狱了，为此夫妻俩还暗暗高兴了一阵子。然而，就在即将出狱的前夕，中共中央特科叛徒顾顺章供出了恽代英这条“大鱼”，他企图用恽代英来保命。

这是为什么呢？

顾顺章叛变之后，总觉得可以一窝一窝地抓中共中央的人，然而，在上海的几次突袭行动，结果都是空手而归。老奸巨猾的徐恩曾当然不会说什么，但是，他看顾顺章的眼神，总让顾顺章觉得心慌慌的——眼睛后面是一潭平静的水，而平静的水下，潜藏着万千鳄鱼，随时都会冲出来，把顾顺章撕咬得粉碎。顾顺章把当叛徒视作一种技术活，如果他竹筒倒豆子般将知道的中共的秘密全部供出，他怕中统觉得他没有价值了，就会杀了他；如果他将秘密藏得太深，中统觉得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秘密，也会杀了他。因此，他时不时地拿些重量级的秘密出来，恽代英就是这样被供出来的。

蒋介石得知监狱里的王作林就是恽代英时，大喜！他一直都想将恽代英这样的人才收入囊中，可是恽代英骄傲得很。蒋介石多次向恽代英示好，恽代英都无动于衷。为了笼络恽代英，蒋介石特命自己的外甥、军政部军法司司长王震南到狱中去劝降。为了把事情办好，王震南特意找了一张恽代英在黄埔军校时照的戎装照，他希望能唤醒恽代英对前程的渴望，对荣誉的留恋。他甚至对恽代英说，校长说了，只要你愿意为党国效力，可以既往不咎，并且一定委以重任。恽代英说，只要蒋公信奉共产主义，我一定为党国效力。王震南气急败坏，命令将恽代英加上重镣，关到“智”字监单人住的牢房。

诱降的计划失败之后，加之敌人得知恽代英差点就被释放了，于是蒋介石下令将恽代英就地处决。当时，凡是处决重要犯人，都要押到雨花台去处决，而对于恽代英，蒋介石却让监狱找个僻静地方“就地处决”，尽量降低影响。1931年4月29日中午，恽代英被枪杀在监狱里的一块菜地中。

恽代英被关进监狱之后，他刻意蓄胡子，留长发，驼背而行，隐藏身份，但还是没逃过一些人的眼睛。这中央军人监狱里，不仅关押着重要的共产党人，也关押国民党内部的重要犯人，其中不乏曾经的黄埔军校学生。尽管出卖恽代英能换来自由，受到重赏，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人举报恽代英。据说，狱中有个国民党的大头目，曾经当过国民党中央委员，并在广州时就认识恽代英，他说，恽代英“是我生平最敬佩的人，我不干那种缺德的事，决不会把他说出去”。还有一个黄埔军校毕业生，在恽代英牺牲后对其他人说：“我一进来就认出他来了，不敢对任何人说。结果，蒋介石还是把他杀了。国民党真是不肯为国家保留一个人才啊！恽代英先生在我们黄埔军校被称为‘当代圣人’啊，威信很高很高的，文采也好啊！”

笔者每每读到恽代英之死，胸中便涌出莫名的悲愤，感到莫名的伤痛。悲愤者，恨顾顺章不是个东西；伤痛者，惋惜恽代英死得冤——黄埔军校的一代名师、革命青年的伟大导师竟这样牺牲了。

（作者系重庆市江北区作协荣誉主席、重庆市作协会员）

编辑：贺兴梅,郭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