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乡秋|谭德成专栏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2-10-14 09:23:05国庆节期间,携着一家大小,回到了久别的家乡。
那天,初秋的阳光少有的炽热,刚经历大旱而苏醒过来的庄稼,又被晒得直不起腰。路人戴着草帽,家人摇起了扇子,汗水湿透了衣服。鸡群在林子里打瞌睡,狗也无精打采地趴在屋檐下,唯有池塘的鸭子还嘎嘎嘎地叫得欢。
信步来到石板梁上的公用地坝,旁边老屋院子已不是以前上屋下屋的样子了,两头横屋不存在了,小时候避暑的巷子长满了齐腰的野草,那棵在这个季节曾经最诱惑我们的黑桃树也黯然失色,已经枯瘦如柴,好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院子边上的老住户还有当年的影子,新建的房屋洋溢着幸福时光。这儿的主人从正在燃烧的烟堆边朝我们走来,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按辈分和年龄,我从小就是喊他哥。也想起了那时候的他,一张可亲的笑脸,逢人说起话来总是细声细语,喜欢热闹,时不时地给当时的公社写广播稿,团方四邻人眼里的书生。
几句寒暄,便感受得到他是一个简单而又充满智慧的人,生活得通透而明白。他说,老院子虽然萧条了,但后辈们活得有人样,在外面打工虽然辛苦些,但是挣了钱,有的搬到镇上或城里,还有人在苏州杭州安家了。说到他自己,年已古稀,还是抿着嘴笑,不紧不慢地回答我们。他说,两个儿子和孙辈们都在外面打工,老两口守着老宅种庄稼,喂猪喂鸡又喂鸭,虽然不如城里舒适,但也有城里不一样的地方。你看,我们的空气多新鲜呀,石板坡上就是树,到了春天,满屋都是扑鼻的香!话音落下的时候,我们已经走进他的家,处处挂满了琳琅满目的秋收景象。看得开的人,处处是生机,想得开的人,处处都是风景。他的生活状态颇有些怡然自得、怡然自足的样子。
出门来到沙湾。看着那片沙地,母亲那特别的味道蓦然萦绕在脑海里,情不自禁地分泌唾液。那个年代,沙土是长不出好东西来,因为留不住水和肥,只适合种花生。花生种子一下地,我和小伙伴们每次路过就要悄悄地刨开一窝看看,一旦有了嫩果果,我们就会和着沙和壳嚼汁水儿。最难忘的是,花生成熟以后,集体开挖花生分配到我们家的那一天,一家大小像过年一样开心。父亲双手推着石磨呼呼地转,母亲把剥掉壳的花生米一勺一勺地喂进磨眼儿,将磨出的白生生的连渣花生浆装在木盆里,然后倒进煮沸的米汤里混煮。我们兄妹的小眼睛眼巴巴地围着灶台,母亲不停地把南瓜尖、丝瓜花和葱子蒜苗丢进锅里,看着绿色的菜叶在白色的浆水里翻滚,肚子也咕咕地唱着空城计。一会儿一把盐巴撒下去,香气扑鼻的“花生连渣闹”大功告成。别着急,因为左邻右舍都特别称道母亲做“花生连渣闹”的手艺,母亲先给邻居们送上一大碗,然后,才开始舀给我们,四兄妹呼呼啦啦狼吞虎咽,肚皮撑得溜溜圆。后来,虽然吃过无数次的“花生连渣闹”,但再没有吃出过那个时候的美味。
如今脚下的沙湾,经过反复改良,人行的路由窄变宽,弯弯曲曲地连着各家各户的门前坝子。最适合种花生的那坡土,变成了园林间作的庄稼,层层叠叠一片绿。它面前岩下的大坝田,仍然是稻香麦浪在欢歌。留下的稻草人还依依不舍地集结在一起,欣赏着丰收迷人的景象,看那日夜穿流的高速公路从旁边擦身而过,陶醉在那高速动车即将开进家门口的日子里,迎候那在外闯荡的主人们快快回家!
不一会儿,太阳已经到头顶上了,在张罗着吃午饭了。父亲母亲相继离开以后,我们四兄妹聚在老屋的坝子里,这还是第一次。这屋,凝结着我大哥的心血。那时,他成家后便选择了在这里白手起家。凭着半路出家的石匠手艺,徒手开山凿石,搭建起了当时的安身之处。后逢山门敞开时机,他走出去了。现在人老了,思乡心切,有了回家养老的想法。为之,几天几夜来,我都沉浸在一种感念中,无论如何要回老家坐在他的身边畅饮叙旧,享受“人在一起,家就在”的快乐!邻居们也都来了,老老少少相拥在一棵黄桷树下,双脚踩着碎碎的光影,聊起了经年往事,没完没了。
此时此刻,老屋的秋意浓烈,满屋缭绕故土的思念。顿然,觉得有些老态的村子变年轻些了,而曾经年轻的我们却慢慢地老了。窗前斜阳西下,鱼塘红透的波光,像燃烧的火焰舞蹈。风中摇曳的那片翠竹林轻轻地摆手,遥远的记忆涌上心头。错落有致的村子,由近及远地宁静了下来。
我的眼前又浮现出父亲母亲瘦弱忙碌的身影,双眼模糊了……
编辑:向俞璇 熊冬梅 全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