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外婆这十年|黄廷付专栏

作者简介：黄廷付，安徽省作协会员，第8届安徽青年作家研修班学员，在《安徽文学》《中国工人》《工人日报》《中国能源报》《北京晚报》《新民晚报》等报刊发表文章千余篇，文章入选2020年浙江散文年选。

2012年秋天，外公去世了，留下85岁的外婆一个人守着老屋。

母亲当时想把外婆接到我们家，但被外婆拒绝了。她知道自从几年前我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个人操持我们这个家已经很不容易了。“我的身体现在还很硬朗呢，你不用太担心我了。”外婆淡淡地说道。

外婆之所以不想来我们家，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所在的那个村庄离街道很近，外婆拄着拐杖，一会就走到街上了，她可以买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很方便。

我有五个舅舅，平时只有大舅一个人在家里，其他几个舅舅都是常年在外工作。大舅时常去看望外婆，问她需要什么东西，及时去街上给她买来。原本大舅也想把外婆接到他新盖的楼房里去住的，但外婆不同意，外婆说她和外公在老屋住了好多年，对那房子有了很深的感情，不想离开。她说看到老屋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会想起外公，想起从前的日子。大舅见劝不动外婆，就找人重新加固了一下老屋，还装了一台空调，又给外婆配备了一个老年手机，这才算放心了一些。

外婆身体特别好，很少生病，在我的记忆里，她连发烧和感冒都很少，这可能和她多年来一直做农活有关。我小时候是在外婆家长大的。冬天的地里已经没有农活了，可外婆仍然闲不住，每天一大早就看到她拿着笤帚，不停地扫门前和屋后的落叶，院子里的柴禾堆了一个大垛，够烧一个冬天了。

我长大成家后，每次回老家，都会带着家人去看外婆。她看到我们去了，特别高兴，总是乐呵呵地笑着，和我们说起从前村里的一些故事。她还笑着说起自己和村里的老太太们一起上街，遇到的那些新鲜事儿，还有和她们一起去地里看庄稼，一起去社区参加活动时的事情。外婆有一个轮椅，是我舅舅给她买的。她每次出去时就推着那个轮椅，走累了，就坐在轮椅上歇会儿，上街买的东西也可以挂在轮椅上，外婆说这样很方便。

因为外婆是村里最年长的人，所以村里的老人经常都会来找她聊天，小孩子也都喜欢听她讲故事。尤其这几年，外婆都快把她的老屋变成村里最热闹的地方了。

“每年大年初一，村里所有人都来给我拜年呢！还有村干部过来给我拜年，村干部还让我经常去村合作医疗室做体检呢。”外婆开心地述说着，她干瘪的腮帮子，使劲地往两边扯着，脸上的皱纹弯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山菊花瓣儿。

今年夏天，我和母亲又一起去看外婆。在去的路上，我问母亲给外婆买点什么呢。

“你外婆牙齿不太好，咬不动硬东西了。我每次去看她，都会给她买一些红烧肉，有时候我去吃酒席的时候，也会带一点红烧肉回来，给她送去。”母亲柔声说道。

我们到外婆家时，外婆正在电饭锅里煮肉，她说肉是前院的邻居办完喜事后送来的。外婆煮肉时什么调料都没放，然而老屋里却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味，那气味像极了我们小时候过年时的味道。我拿出从餐馆里给她买的红烧肉，外婆笑着摇摇头说：“光儿，他们这个红烧肉虽然味道挺好，但是烧得不烂，还没有我烧得好吃呢，我还要重新再烧一次才行。”

吃完饭，我要和外婆在一起拍张照片，她笑着说道：“我这几年可没少拍照片，咱们家的亲戚多，再加上村里人也找我拍照片，说是发抖音，嘿嘿。对了，光儿，你妈给我买的新衣服，我还没穿过呢，我要不要去换件新衣服？”

“要的，要的，外婆，您去换上吧，等一下拍出来肯定会更漂亮。”我笑着对外婆说，外婆也笑了。

我们当时都被外婆那可爱的表情给逗乐了。我知道外婆一生都很爱干净，爱漂亮，她以前照相的时候总会换上新衣服。其实她身上的衣服看着也并不旧，而且洗得很干净。

我把和我外婆一起照的那张照片，发到朋友圈后，很多亲友都给我点赞和留言，他们都说外婆一点不像是95岁的人呢，说看起来也就七八十岁的样子。我把亲友们说的话和外婆一说，她开心得不得了：“哎哟，我都快一百岁了，真是的，嘿嘿……”

我和母亲临走的时候，外婆非要把我们送到马路边。她用干枯的手拉着我，眼里尽是不舍。我强装笑脸，对外婆说道：“外婆，等过段时间我再来看您。”

外婆叹了口气，没说话。她知道我这一走肯定又要到过年才能回来。还是母亲替我解了围，笑着对她说：“娘，我过两天就来看您。”外婆这才笑着点了点头，叮嘱我：“光儿，路上开车慢一点。”那语气就像我小时候跑出去玩，她对我说的话一样，“光儿，跑慢点，别摔倒了”。

“外婆，我刚刚在桌子上给您放了点钱，您回去别忘了收起来。”我笑着对外婆说道。

外婆摆摆手说：“光儿，不用给我钱，你们年轻人花钱的地方多。我有钱，除了你舅舅他们几个给我的，政府每个月还给我发‘工资’呢。嘿嘿……”听着外婆爽朗的笑声，我们也不由自主地笑了。

编辑：邓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