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祖母，柿子红了|马雪芳专栏

作者简介：马雪芳，江苏省常熟昆承湖外国语学校美好教育研究院执行院长，中学高级教师，常熟市学术带头人、苏州市语文学科带头人、江苏省学习之星，上海市《快乐学习报》特聘执行主编、河南省《教育信息化论坛》特聘编辑，长期致力于小学生阅读、作文研究，出版专著四部，在全国各地教育报刊发表教育散文、教育教学论文千余篇。

这个时节，在小镇上逛逛，就会发现街道两旁摆满了摊位，有些是水果摊位，上面一只只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鲜红的柿子格外耀眼。

我知道，这些摊贩出售的柿子是从外地运来的，我们本地土生土长的柿子则要到十一月份才可以采摘，而这种柿子个子要比现在摊上卖的更大，但大多颜色更灰暗一些。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吃柿子。虽然我家的场角有一棵柿树，它树干粗壮、树冠茂盛，但每年结果收获并不多，有些年份它只结七八个柿子，最好的年份也不过二三十个吧。

不管我家的柿树上结多少个柿子，到了收割晚稻的时节，祖母总会搬出家里的木梯子靠在柿树上，然后爬上去，她一只脚稳稳地踩在树杈上，右手摘下柿子，放进左手提起的衣兜里。

摘下的柿子往往是涩得厉害，还不能直接解馋，必须要埋在米窝里或放进甏里，然后甏口用棉絮盖住，焐一阵子，约十天后，这些柿子就焐熟了，方可享用。

那些等待柿子、望眼欲穿的日子里，我几乎每天要去看看柿子两三次，揭去甏口上的棉絮，试探地捏捏柿子，看它软了没有，而此时让我最失望的事就是柿子依然硬如铁坨。

日子一天天在等待中缓慢度过，柿子终于焐熟了。撕开一条皮，一股香甜味扑鼻而来。再撕去几条皮，半个肉嘟嘟的暗红的柿子就展现在眼前了。我张大嘴巴，狠狠地咬上一口，生怕不这样这只柿子就会被别人抢吃了去。柿子太甜糯了，我急吼吼地，不一会儿一整个柿子连核一起被我吞下了肚里。只见祖母站在边上，笑眯眯地看着我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得知我把一粒柿子核也吞了下去，她赶紧安慰我，说没什么大事。听了祖母的话，我吃柿子似乎比刚才更猛了。我让祖母也吃一个柿子，她却说，自己正牙痛，吃了甜食牙就更痛了。我当时就纳闷，祖母的牙一直好好的，有时吃炒熟的硬蚕豆也是嘎嘣脆响的，咋突然就牙痛了？

一天放学回家，我趴在小桌子上做作业，忽然听见背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我转身一看，顿时被惊呆了，继而一股愧疚之情涌遍我的全身。原来，祖母在用门牙刮吃柿子皮上贴着的一点点肉，刮吃一条后就把这条柿子皮丢在左手拎着的垃圾木桶里。那时我在村小上学，午饭都是步行回家吃的。吃了午饭，自然我还要吃一个大柿子，剥下的一堆柿子皮就放在饭桌上。我放晚学回家了，祖母就又要开始准备做晚饭了，见饭桌上有一堆柿子皮，就清理了起来。

后来我走上了教育岗位，有了一定的工资收入。每次到县城听课、开会，看见水果店或摊位上有柿子，我总会买十多个鲜红的大柿子带回家给祖母吃。她接过柿子，脸上喜悦地开出了两朵菊花。祖母赶紧从塑料袋里抓出七八个柿子给我，说我最喜欢吃柿子，她拿四五个就足够了。我说自己还留着一袋呢，祖母这才把抓出的柿子装回袋里。其实，每次祖母都只给自己留下两三个柿子，其他的全分给了村上的几个老人，她一边分一边骄傲地说：“这是我孙子去城里开会带回来的，大家尝尝！”祖母就是这样一个人，有点好吃的东西，是一定要分给大家尝尝的。平时，祖母只要有点好吃的东西，并不会马上吃掉，而是会藏在一个比较隐秘的地方，等到有亲戚好友来家里，她才拿出来招待客人。

1994年秋日的一天，我去镇上的中心校开村校校长会议，突然看见街边的水果摊上的红柿子，立即下车买了十多个。回到家，我把柿子递给已经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的祖母。她伸出干瘦的手接过柿子，开心地把柿子放在枕边，还掖了掖被角，被角正好盖住了这袋红柿子。二十多天后，祖母静静地离开了人世……直到祖母去世，这袋柿子还原封未动地放在那里。我知道，祖母是没有料到那次躺下了会再也爬不起来，她是准备身体好转后要把这些柿子分给曾孙、曾孙女或是村上的老人吃的。

之后有一天我骑车下班，无意中见街道旁的水果摊上有鲜红的柿子，我心里一阵喜悦，就立即停车，在摊位上挑选起柿子来。突然，我才意识到：祖母已经去世了，永远离开了我。顿时，我的全身凉了半截。此时，我真正尝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滋味。

今年这个时节，又见柿子红。我想，我会选上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带上一袋鲜红的柿子，驱车十五分钟，把柿子端端正正地供奉在祖母的墓前。在她的墓前深深地鞠躬，告诉她：祖母，柿子红了，孙子又来看您了，愿您在天堂里好好品尝、享用你喜欢吃的柿子……

编辑：邓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