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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文学|两床20年的棉被|赵玉明专栏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2-11-25 15:00:11

作者简介:赵玉明,福建省作协会员,福州市台江区作协理事,鲁迅文学院残疾人作家研修班学员,先后在《中国作家》《安徽文学》《福建日报》等报刊发表文章100多篇,作品获各项征文奖30余次。


无论季节的脚步多么迟缓,冬天终于还是来了。

天气仿佛一下子就凉了下来,收拾被子,打开橱柜的一瞬,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多年前父母给我的两床厚厚的棉被。

这是20多年前父母给我的嫁妆。8斤重的棉被,在这座充满暖冬气息的南方城市,我盖在身上,着实有些厚重,而且暖和得让人发汗。20年的时间,这件母亲为我精心准备的嫁妆,我却只在结婚那年用过一次,就束之高阁了。

故乡在鄂北乡村,冬季严寒料峭,特别适宜棉花生长。阳春三月,家家户户都要在平整的稻场上做育棉种的营养钵。父亲那时在外地工作,瘦弱的母亲,双手握着长长的制钵器,蓄满土,悬着钵体单脚去踩,身体一个趔趄,乱了脚步,差点踩坏旁边做好的营养钵。如此单调的体力劳动,枯燥乏味且疲惫不堪,几千个营养钵制作完成,我感觉母亲不单单靠的是体力,更多的是依靠坚强的意志。

播种时节,母亲一只胳膊挽着装有棉种的竹篮,另一只手不停地依次向营养钵里放几粒棉籽。尽管已经弯着腰,每丢一次棉籽,母亲都要低一下头,几千个营养钵,母亲要低几千次头。低头、抬头,循环反复,母亲的脖子如上了发条,机械地运动着。

棉苗破土了,移苗是辛苦活。母亲又一个人,用特制的营养钵畚箕放着,挑到棉田里。连钵带苗,一个个移栽到耕耙好的棉田里,再浇一遍水,棉苗就栽种好了。

除了移苗,种植棉花,又有哪一道工序不辛苦呢?

夏天是棉花的生长旺季,一遍遍松土,一遍遍锄草,一遍遍整枝,还要防虫、施肥、整墒……母亲一直忙到棉花开花结桃吐絮。

七月流火,棉花开始吐絮。炸开的棉花,雪白如云朵,一行行开在棉田里,也开在母亲带着笑意的脸上。这一行行炸开的棉花,是母亲用单薄的身体,在土地上写下的最深情的诗行。

清晨,天刚麻麻亮,母亲就起床了,来不及吃饭,急急忙忙地赶往棉田。摘棉花要趁早,这时太阳刚刚爬出地平线,一些干枯的棉叶被露水洇湿,不会沾在棉花瓣上。而正午,太阳毒辣,枯棉叶因炙烤得焦脆,碎裂后沾在棉花瓣上,不易摘干净。母亲腰间围着硕大的棉花包,双手在棉枝上不停地上下飞舞,蜻蜓点水般飞快地摘棉花。莫言的小说《白棉花》有一首摘棉歌:“八月里来八月八,姐妹们坡上摘棉花,眼前一片白花花,左右开弓抓、抓、抓……”当我看到这里时,感觉就像是为母亲量身定做的一样。瘦弱的母亲,她在棉田里摘棉花,有时看到的是她黑色的头顶,有时看到的是一顶移动的草帽。

摘下的棉花晒干了,百里之外工作的父亲,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请假回家,用板车运到镇上的棉花收购站,换回我们的学费和生活费。

后来,我离开故乡漂泊到南方。结婚那年,我写信告诉父母婚期。没过几天,收到父亲的回信:闺女啊,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儿,可是爸妈对不起你,不能因为来参加你的婚礼,而用掉了你两个弟弟的生活费,我和你妈商量,给你邮寄两床棉被吧!可以想象,一向乐观坚强的父亲,因为经济窘迫不能来参加女儿的婚礼,该是多么痛苦的心情。那一年,父亲下岗,两个弟弟一个在县城读高中,一个在外省读大学。那封信,连同父亲在世时写给我的100多封书信一起,被我锁进了抽屉里,不忍再去翻阅。

半个月后,我收到邮局的包裹单,丈夫骑着摩托车载着我,取回了那两床棉被。拆开编织袋,厚厚的棉被如弹簧般弹开,摊在床上。密密的纱线里,雪白雪白的棉絮,面子上有用染色的红棉绒绘制的“喜”字,我的眼泪顿时如决堤的河水,奔涌而出。我仿佛看见千里之外,忙碌了一天的母亲坐在灯下挑选棉花。那一瓣瓣棉花,每一瓣都带着她对女儿的祝福和爱意。我伸出双手抚摸着柔软的棉絮,似乎触到了母亲的手温。

20年来,被我收起的棉被,有几次想送到棉花店拆了重弹,但最终还是不忍心破坏。每年的三伏天,我都会把这两床被子抱到阳台上,在烈日下摊晒,然后精心打包收起来。

关于故乡的棉花,关于母亲的棉田,已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里,它们如同一味慰藉乡愁的良药,一直滋润着我的生活,温暖着我走好人生的每一步!

编辑:邓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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