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温暖的记忆|陈裕专栏

午后的阳光斜射在墙上，屋里光亮得有些晃眼，独坐室内感觉嘴里发干。我想泡杯茶或是蜂蜜水以解渴，我记得厨房的柜子里存有一罐蜂蜜。
打开柜门，我的视线寻找目标，伸手去拿蜂蜜时，我的目光所及，徒然手停在那里，一罐铁皮包装的盒子在柜角处寂寞着，那上面“麦乳精”三个略有模糊的字迹跳入我的眼帘，这个带有“麦乳精”三个字的旧罐子，让我的思绪猛然一抖，我以为它消失在岁月里，却不曾想它一直在角落里默默守候着光阴，它所赋予我的温情删减了岁月的冷漠，留下亲情的无限回想。
一个、两个、三个……奶奶把西红柿一个一个地摞起来，开始了她一天的地摊生意。这样的日子奶奶已记不清有多久。在她的面前，西红柿、豆角、黄瓜、小葱，这些应时的蔬菜摆满了她的小摊位。多年以后，我在居住的小城里还能看到这样摆摊的老人，恍惚间，我以为摆摊的老人就是奶奶，她们的背影是那样的相似。
奶奶的菜地园子是她心之所属，每天她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园子里度过。一条条垄沟，一排排菜畦，在她的打理下整洁而平缓，她时常拿着把小锄头，蹲下身子铲铲草，平平菜苗下的土，一会儿直起腰，走到另一侧，重复这样的动作。那些幼嫩的菜苗在奶奶的手里如青春期的孩子，欢快地成长。雨后的叶片上残存的水珠，光莹透亮，一如奶奶的菜地，在我们朴素的生活里折射出绚丽的色彩。奶奶的心思都在这块菜园里，看着青菜铺展的浓浓绿意，奶奶的笑容也似春天般明媚不已。
小镇的集市很喧闹，人来人往，奶奶的小摊位并不起眼，但摊位上的那些蔬菜却是红得可人，绿得可爱。奶奶的家离市场有一段距离，每天她推着小车步行来集市，三里多地的路程奶奶用脚丈量出晚年的余生。那时的奶奶腰还挺直，腿也没弯，别看六十多岁的年纪依然精神矍铄，长年累月的劳作让奶奶的身体硬朗许多，在那条乡间的公路上很多人经常见到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太太推着菜车，奶奶用最原始的方式扣开生活的门扉，她让余生变得有滋有味。奶奶的菜品相好，纯绿色食品，渐渐的，许多人都喜欢买奶奶的菜。每天收摊回来，村里人都说这老太太挺能卖菜的，奶奶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其实，奶奶手里的钱够她和爷爷的日常开销。每年父亲和几个叔叔都会给奶奶赡养费，虽然奶奶和爷爷推脱几次，但在父亲的坚持下，奶奶也就不再回绝。家里人看她如此辛苦地劳作，都劝她放弃，但奶奶笑而不语，我想奶奶的心中肯定另有打算。
我在高中住校，一周回来一次。每次回家，我都会先去奶奶的菜园子看看，那里的蔬菜绿意盎然，但奶奶的白发却日渐增多，脊背略弯，腿脚磕绊。夏秋季节的市场摆摊消耗了她晚年的部分时光，奶奶日渐衰老，但她依然会坚持摆摊卖菜。
有时放假我会帮奶奶推车去集市。小车虽轻，但路途略远，到集市时我有些气喘，头顶冒汗。奶奶帮我擦拭汗水，半个多小时的步行我有些腰酸背痛，年轻的我尚有些吃力，奶奶每天都如此行程，我无法想象奶奶多么的劳累。奶奶一共抚育了六个子女，还要侍奉公公婆婆，那时的生活水平不高，推车卖菜与当初困顿的生活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菜期过后，奶奶又开始养起花。绿的吊兰，红的芍药，各色品种都有，很多我都叫不上名字来。一盆盆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这些花在奶奶精心伺候下鲜艳无比，芳香四溢。我发现无论做什么，奶奶的用心都十分专注，菜有菜相，花有花相，奶奶用心血浇灌它们，它们以绚烂地绽放回报。奶奶的抚育之道也让父亲这一辈人善良有加，我的叔叔姑姑都明事理，慈孝有度，奶奶曾获得过五好家庭的美誉，她用正直仁爱的品格深深影响着下一代。花期正当时，奶奶还用小车推着它们去集市售卖，这花盆的分量可比蔬菜大得多，去一次一身汗，奶奶有时走走停停，毕竟上年纪的人不堪岁月，体力不复年轻时。后来实在是推不动了，二叔把花推到市场，奶奶跟着去，一直这样坚持了半年多。
春节时，奶奶给我们这些即将升学的孙辈们每人两罐麦乳精。那时麦乳精如当下的奶粉一样是极好的营养品。她看我们学习课业负担重，家里条件有限，面临考学，买些营养品给我们补充一下大脑。看着崭新的麦乳精的罐子我才明白奶奶如此辛苦地卖菜卖花是为了什么，那些绿油油的蔬菜和娇艳的鲜花都在这两罐麦乳精里幽香出缕缕芬芳。
回到家里我用开水把麦乳精冲开，一股香气顿时溢满屋里，弟弟妹妹闻着香味围拢过来，小嘴直吧嗒，连我家的小花猫也跑过来喵喵地叫着。和弟弟妹妹们分享着美味的同时，我脑海里浮现的是奶奶辛劳的身影，此时奶奶关怀的话语响在耳畔，和麦乳精的香气一起萦绕，久久不散，它们在我以后的成长年华里不断沉淀，化作清流洗涤我的心灵，倍觉亲情的温暖。
爷爷奶奶去世多年，他们曾久居的院落如今被四叔改建成猪舍，老屋犹在。每一次回老家，我都不由自主地忆起爷爷奶奶在世时的点点滴滴，虽然他们的人生旅程早已结束，但亲情的温暖，一直熨帖着我的岁月。

（作者系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王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