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南望桑梓④|胡杉专栏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2-12-06 09:34:48那时候那地方,男女青年谈恋爱在乡亲们眼里就是不折不扣的“流氓”。村里有两对青年相爱,结局都很惨。
一对,队长家的二姑娘和一个小伙子相爱了,队长发觉后,给他闺女开了两条路,要么和那小伙一刀两断,要么跳机井。那姑娘选择了跳机井,她的父兄竟不去阻拦,与她相爱的小伙把她捞上来以后,便各自奔东西了。
另一对,姑娘和小伙相爱多年,偷偷找大队干部开了介绍信办了结婚证,结果被女方家长发现,痛打了这对青年,痛骂了给开介绍信的大队干部,然后硬逼着两人办了离婚。
上面两桩惨事就发生在我身边,我至今仍深切同情他们。在当时则是一边同情一边引以为鉴。
有一天晚上,我同着二云的母亲给二云透露了一点我听到的可怕信息,并表示我不再去她家复习。
二云很平静,对我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让他们说去吧。你能考上学,我就一切都无所谓了。”
——我的心一下子肃穆起来,我面前的这位芳邻为了帮我,抱定“一切都无所谓了”。
从这时起,我对二云产生了莫名的感激和敬重。在我心里,二云成了我的恩人。
我的第三次高考又失败了,主因是我功力不到,次因是我爹让我在认考场的那天下午替他给生产队打饲料。
我回到家已是后半夜,我向爹恳求让我去县城参加考试,我需要几块钱,需要从家拿几个窝窝头,需要骑家里的自行车。
我的请求全被我爹拒绝了。
我步行25公里到县城,找到考场时已经开考20分钟。
这一年,我又名落孙山。
几乎所有的亲戚都劝我不要再痴心妄想了。
但我暗自下决心,只要条件不受限,我一定要考学,直到考上为止。
二云没给我说鼓励的话,去县城给我买了几本复习资料。
我准备参加第四次高考的时候,二云已是24周岁,在那时,应该算是大龄未婚女青年了。
那年春天,她母亲和她姐姐托人给她找婆家,都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一个是县城什么局长的儿子,答应把二云的户口转到城里并安排工作。
第二个是她的一个参军提干的同学。
第三个则是附近村一个乡镇干部的儿子。
二云没有抗拒她娘她姐给她找婆家,但什么条件的她都不同意。
那些日子里,我努力找理由不去二云家读书,二云却非常恳切地希望我去。
到了她家,二云的母亲在灯下做针线,二云对我说:“考学这个事本来无所谓,祖祖辈辈都是种地,咱们种地没什么不可以。但是,考了三年没考上,心里憋了一股气,你能考上学,你就吐出了这口气,我也吐出了这口气;考不上,这股气在心里得憋一辈子。”
我脱口而出:“知我者,二云也。”
我即兴写了一首小诗:
尘世遭逢感大千,悲泪欲忍我也难。
风沙扯碎含辛草,暴雨颠覆断桅船。
鸟啼芦荻霜偏重,猿啸荒川月正寒。
他日回望桑梓地,心香三炷报婵娟!
我在诗稿前面写上“赠二云”,后面署上我的姓名。
我把诗笺给二云,对她说:“村里早就盛传我给你写了诗,一直是名归而实未至,今天我给你写首诗,也算给那些婶子大娘们一个交代。”
那天晚上我走后,二云母女有一段令我永远感动的对话。当时的我并不知晓。
周母:“二云,乖儿,我和你姐给你操心找婆家,找一家你不同意,找一家你不同意,你给娘说,到底啥样的才能行?”
二云不假思索:“我不图门第,也不攀啥官位,能比着石方找一个,吃糠咽菜逃荒要饭我都情愿。”
——“石方”,我的学名。我的乳名是“石蛋子”。
周母:“要是屋子,咱比着他的盖;要是衣裳,咱比着他的做。这一个人的心性,咱到哪儿去比着找呢?”
二云没再和母亲讨论,就去里间休息了。
这一夜,二云母女都没怎么睡,但都再没提起那个话题。
编辑:石俊豪 全丽 熊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