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乡村野趣|陈裕专栏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2-12-18 11:27:47乡村的野,骨子里就有着与天地齐美的韵味,野得纷繁,野得自在。
野在乡村是随处可见的,外表粗犷内藏锦绣。它无时不在,却又自然得等同寻常,如果你再仔细琢磨琢磨,它们都不会形如外表那样简简单单。野草野树野菜野花……无一不是在乡村里趣味横生。
野草是世间最悠闲的看客,自带天宽地阔般的胸襟。乡村庭院里,草最寻常不过,石缝、砖墙、菜园子都有它苗条的身姿。不用刻意关注,它总能出现在你不经意的扫视范围里。虽然并不受人们待见,可它依然自行其乐,往往被人们刨根究底之后,依旧如此,再长成一副“蓬蒿人”的模样。而乡村的野草脱离了庭院的束缚,更偏好自由的随性,在广阔天地间,大行其道。田间地头、坝埂路旁,野草摆开漫天阵势,图有占尽地利之广,却无雄霸天下之威武。在这点上最让人佩服其德,胸藏广远心仍淡泊。野草姿容清简,与天地同享风雨,不修边幅的它们,生而知之天地喜怒。
草是世间最顽皮的那个,软得不能再软,硬得不能再硬。说到软,你踩上几脚,它会变了形状,弯了腰身。当你抬起脚来,过了会儿工夫,它又支棱起来,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儿,连天上的云都佩服得直点头。说它硬,你看坚实的水泥墙、厚实的楼板,只要有点缝隙,它都能钻出属于自己的一圈小天地。
野草在大地上是普通的百姓,不计较高岗低洼土肥水满,只要有土便长个够。往往寸草不生的地方都是天下最可怜之处,草都没有心思去扎根,那真是无可救药了。
与野草相伴的少年时光里最是欢喜。野草疯起来,等同我们的伙伴,在一望碧绿的田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的时节,半大孩子的我们,在野草下翻滚、捉鱼、嬉戏。与草为乐的日子,永远是那样无忧无虑。乡村的野草,也野了孩子们的性情,有着粗犷的线条,
日久年深,长成淳朴的乡民,即使从乡村走出去,也脱离不了乡村的根,野草般的性格透着爽朗的元素,在天地间永远怀着野草的秉性立命做人。
野草,野在风雨中,看得见彩虹的璀璨,永远都是大地上那个卧醉田地的世外散者。
乡村里野菜满眼皆是,只要你走出庭院,随便去大地里溜达一圈,准保会与野菜面对面。野菜品种繁多,作为土生土长的乡村人,我对那些司空见惯的野菜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真有些羞愧。
野菜不在田园里生长,却自鸣得意,广阔天地里造就不拘小节的性格,它们总是长出自我的个性。不用大锹小镐的侍弄,野菜不会用外表动情,只在自我天地里怡然喜乐,永远做最快乐的自己。
与正统的院菜相比,野菜的野味散发着散漫的情愫,品嚼里仿佛有些许自然的腥浑、土气的微茫以及草稞的暗香。在儿时,乡村中的野菜入不了餐桌,上不了台面,它们只与鸡鸭鹅配餐。母亲常常在大地里撸两把野菜,剁得细碎,拌上剩菜剩饭,家禽们吃得蛮起劲的。多年以后,这些不起眼的野菜,登堂入室,成为餐桌上人们争相抢购的佳肴。
当代女作家张洁写过一篇有关野菜的文章《挖荠菜》,曾是语文课本中热爱生活、热爱大自然的典范。在父母一辈眼中,野菜往往有人们果腹之需的大用处。艰苦岁月里,野菜成为人们眼中大自然的恩赐,是上天对人类的垂怜。每一个生命都有其自身的成长价值,珍视这些生命的存在,也就好比珍视我们人类自身。
野菜的价值并非时时表露,搁置野外,它们孤芳自赏,不羡庭院,不妒餐食,活得率性。被需要时,野菜便摇身一变,野菜不野,价如珍宝。家族团聚时,有人提议挖些野菜提提味道,有人附议野菜曾是鸡鸭食,今日身价倍增上餐桌了。其实,在乡村里,人们还是对野菜有着根出其理的看法,野菜还是野菜,与天地为伍,任其自生自灭才是人间正道。困顿时的救急,是它存在的价值,野生天地间,随缘最好。
野菜,在天地间无畏,自食风雨,长出一份胸藏万物的气势。
野的趣闻里怎能缺得了野花的陪衬。乡村中的野花野在哪呢?野在芬芳吗还是野在娇艳?我觉得野花的气味比不过家花的浓郁,野花的色彩超不过家花的芳艳,而野花的优势在于开得质朴,意蕴浅淡,天然去雕饰。
野花是用生命开放的。室外的风餐露宿,给予野花坚忍的品性,不喜观赏,只在自爱,野花徜徉在自我的春天里。
一树牵牛花顺着枝杈爬满院墙,与一壁宽墙珠联璧合。朵朵花瓣,粉白浅淡,最为普通的模样,开出圣洁的底蕴。天空下的阴晴圆缺让牵牛花尝尽了世间风雨,风雨有多大,花瓣就有多硬朗,它野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摒弃人间最温暖的关怀,野出个性的标榜。这是偎依在人间的野花,最接人气,却开得滋润无双。
走到田野里,蒲公英随处可见。小学时曾学过一篇课文《植物妈妈有办法》,里面介绍了蒲公英授粉撒种的独特风格。蒲公英的花蕊开出一团轻飘飘的长毛,只要微风劲吹,毛团团就会随风飘散很远。蒲公英利用大自然完成自己撒播种子的孕育过程,野花们也都有自我完善的渠道,它们的生命在一年中开始也在一年中结束,年年相似年年更不同。
野花,绽放在天地的大怀抱里,势必蕴藏天宽地广的大手笔,在平凡里胸有锦绣,气纳万千。
其实,在乡村里最有风情的还属野丫头。只要家里孩子多,丫头小子三五个的,野丫头必出其中。
小时候,乡村孩子多,家家户户不只生养一个,每家最少两个起步,热热闹闹,乡村日子虽清苦人丁却兴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野丫头有着顶门立户的风范。烧火做饭洗衣服,无一不能,这好像是野丫头与生俱来的,可野丫头毕竟有个野字,野得无拘无束,和男孩子打成一片,哪里还有着淑女的风范。
村里的二丫和我同龄,我们半大小子干的事,她一样都不落下。黑夜里掏鸟,冬天里大地上放火,夏天里游泳,河沟里抓鱼,二丫有时比我们都爱折腾。那时村里放电影,离家有两里多远的距离,去时几个人结伴同行,电影散场后,彼此走散。当时月黑风高,我心惊胆战地走着,加快速度。隐约间前方一团黑影,还伴随着一阵阵哼唱,吓得我汗毛倒立。我佯装般大吼,对面熟悉的声音传来,原来二丫一个人悠闲地走着,她不怕黑,还乐意走黑道,她的野性我是真心佩服。
村里如二丫一样的野丫头有好几个,我们男孩子在她们面前一点优势也没有,她们疯起来的样子哪里还有女孩子的娇容,真是野得恣意和张扬。一提起她们,父母们都无不夸赞,丫头虽野了点,可人家却真是能顶半边天,那时我们一干淘小子见了她们还真有点胆怯,谁让人家的确野出了名号呢?
野丫头是岁月里难得的馈赠,野在乡村,乡村的活力有增无减;野在家庭,家里家外,父母就多了帮手。野丫头就像室外开着的野花,有根有梢开得芬芳。
乡村是人间的乡村,烟火气息浓郁,乡村更是野性的乡村,保持淳朴、醇厚的天性。刻意添加城市的标榜,脱掉野的趣味,乡村便少了一些灵气,也会减弱了几分灵魂。
离开家乡多年,再回到那个熟悉的乡村,物是人非。通透的村道两旁,架设了一排路灯,乡村的做派里有了城市的余光。再看看包裹乡村的田野,风吹草摇,野花片片,它依旧还是过去的模样,我知道乡村以及它周围的一切还保守着那一份野性,但时下的乡村人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作者系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王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