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藏书做伴情意多|周丁力专栏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2-12-19 17:58:47现在全社会提倡读书,于是,家有藏书便是一件很好的事,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对自家的藏书,不同的藏书人会有各种各样的对待、看法和言说。我曾读到过众多现当代文化人对藏书一往情深、生动有趣、坦诚真挚的言说。这些言说,皆出自他们的阅读经历,发自他们内心的体验与认识,读之,曾经令我或双目一亮,或点头称是,或会心一笑。因此,我十分愿意大致从下面三个方面做出辑录与串联,以期能形成一种有益的分享。
藏书可以组建自己的精神家园。
作家、学者余秋雨在《藏书忧》一文中写道:“我当然称不上藏书家。好书自然也有不少,却没有版本学意义上的珍本和善本。我所满意的是书房里那种以书为壁的庄严气氛。书架直达壁顶,一架架连过去、围起来,造成了一种逼人身心的文化重压。走进书房,就像走进了漫长的历史,鸟瞰着辽阔的世界,游弋于无数闪闪烁烁的智能星座之间。我突然变得琐小,又突然变得宏大,书房成了一个典仪,操持着生命的盈亏缩胀……罗曼·罗兰说,任何作家都需要为自己筑造一个心理单间。书房正与这个心理单间相对应。一个文人的其他生活环境、日用器物,都比不上书房能传达他的心理风貌。书房,是精神的巢穴,生命的禅床……书房的形成,其实是一种双向占有:让你占领世间已有的精神成果,又让这些精神成果占领你。当你渐渐在书房里感到舒心惬意了,也就意味着你在前人和他人面前开始取得了个体自由。”这段话很有意思,虽然似乎过于庄重和豪华,但也较为形象生动地表达了众多文化人的一种共同的藏书意愿——建立自己的精神家园。
作家贾平凹在《好读书》一文中的表达就较为质朴,“小屋里有四架五架书,色彩之斑斓远胜过所有电器,读书读得了一点新知,几日不吃肉满口中仍有余香”,这言说中表达出来的对藏书的追求,虽然不像余秋雨表述得那么奢华和“浓得化不开”,但其藏书来读,构建自己的精神家园的追求是一样的,也较好地代表了一般读书人的一种心声。
这种精神追求也体现在王小波的文章中,他说得更明确。他曾写过一篇随笔,记录自己少年时期在父亲书房里偷书读的经历,文章干脆就命名为《我的精神家园》。他成人后,是否以众多藏书来构建自己的书房,这我不了解,但通过读他才气充盈的小说和旁征博引的随笔,我想,他也在书籍中构建起自己的精神家园,这是可以肯定的。
藏书可以营造美好的心境和氛围。
为何藏书?“因为爱书,所以藏书。”这是香港散文作家董桥在《关于藏书》里的回答。那么这种爱的实际内容是什么呢?他自己在《也谈谈书的书》里做出了一种回答:“私下想想,买书藏书,完全为了自己开心:花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那种开心;灯下摩挲久觅方得的书那种开心。”还有一个回答是鲁迅做出的,“他在每一叶每一叶里,都得到深厚的趣味。自然,也可以扩大精神,增加知识的”(《读书杂谈》)。作家夏丏尊对为何藏书的回答则是,“我不喜欢向别人或图书馆借书,借来的书,在我好像过不来瘾似的,必要是自己买的才满足。这也可谓是一种占有的欲望。买到了几册新书一册一册地加盖藏书印记,我最感到快悦的是这时候”(《我之于书》)。
香港散文作家董桥在《藏书和意识形态》一文中说:“藏书家不读书据说也是常情。见人家家里藏书千卷还要问人家是不是把这些书全看完了,此人必是庸人。”那么为什么藏书呢?因为,藏书可以营造着美好的心境和氛围。散文家、学者梁实秋在《书》一文中这样说:“等到四面卷轴盈满,连坐的地方都不易匀让出来,那时候便可顾盼自雄,酸溜溜地说‘丈夫拥书万卷,何假南面百城?’”即使还未读,已然于顾盼之间受到书的感染,虽然自嘲为“酸溜溜”,其实要的就是这个感觉。
翻译家冯亦代在《书痴是值得的》一文中说:“我对书有种爱恋之心,大概由此才买书的。那时我经常买了新书,放在床头枕边过夜,倒不是我要挑灯夜读,而是喜欢看见书的洁白纸张,和闻到那阵阵诱人的油墨清香……使我的心头蒙上一层温馨。”在这篇文章里,他还这样描述自己喜爱买书和藏书的原因:“发现了自己的一个毛病,好像成了习惯,每星期总得去逛逛书店,闻闻书香,手头的钱宽余了,便有意无意,也要买上一两本,没有新书就买旧书。买书本身就顾了我的目的,这话即是买了书并不马上就读,而是放在书架上‘看’。于是,书也越‘看’越多。”
作家、教育家叶圣陶曾为朋友的书房写过一篇《书巢记》,描述朋友:“经书肆辄徘徊不忍去,以少资贸二三帙,欢如得宝。所居通和坊老屋,辟一室曰疾流云馆,陈书于架,秩然怡心。”是呵!书有动人的意象,书能构成美好的氛围,藏书以“怡心”是有充分理由的。藏书当然不会只为观望与赏玩,我想更多的人是有兼顾的。比如作家、学者张中行就在《书》一文中称自己:“总而言之,是不管是看还是买,都实用与趣味兼顾。”
藏书是与藏书人结伴而行的“特种朋友”。
不少文化人都把书当作有呼吸有体温的好朋友。学者金克木说,“书是特种朋友,只有你抛弃它,它绝不会抛弃你,你怎么读它都行,它不会抗议、绝交”(《与书对话》)。作家柯灵说,“书是我青春期的恋人,中年的知己,暮年的伴侣。有了它,我就不再愁寂寞,也不怕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当我忙完了,累极了;当我愤怒时,苦恼时,我就想亲近它,因为这是一种绝妙的抚慰”,并认为,“在宁静的环境中,悠闲的心情中,静静地读书,是人生中最有味的享受”(《书的抒情》)。
梁实秋在《书》一文中也有类似表述:“古圣先贤,成群的名世作家,一年四季的排起队来立在书架上面等候你点唤,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行吟泽畔的屈大夫,一邀就到;饭颗山头的李白、杜甫也会连袂而来。”作家冯骥才说:“我从未把书当作我消度时光的闲友,而把它们认定是充实和加深我的真正伙伴。你读书,尤其是那些名著,就是和人类历史上最杰出的先贤智者相交!”学者贾植芳在《读书不知老之至》中说:“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书始终与我结伴而行,没有书读的日子,比没有食物的饥饿感更强烈,更不能忍受。”
作家孙犁爱买书、读书、藏书,十分愿意与书朝夕相处。甚至用干净的纸给每本藏书“穿上衣服”,名之曰:“书衣”,还在这些“书衣”上写下了不少精美的文字,辑录成《书衣文录》。其与书结伴同行的心情真切动人,令人神往。他曾在自己所藏《史记》的“衣服”上记下了这样一段文字:“每思读书,又无系统,随取随收,不能坚持。乃念应当以有强大吸引力之著作为伴侣,方能挽此颓波,重新振作,此书乃当选矣。”香港作家叶灵凤在《重读之书》一文中,把重读曾经读过的书称作“偶然邂逅的友人”。又在文章的结尾处深情地说:“在这岁暮寒天,正是我们思念旧友,也正是我们重新翻开一册已经读过一次,甚或多次的好书最适宜的时候。”与书亲密相处的愿望溢于言表。
作家林语堂在《生活的艺术》一书中说,不爱读书的人时空有限、朋友有限,“但在他拿起一本书时,他已立刻走进了另一世界。如若所拿的又是一本好书,则他便已经得到了一个和一位最善谈者接触的机会。这位善谈者引领他走进另外一个国界,或另外一个时代,或向他倾吐自己胸中的不平,或和他讨论一个他从来不知道的生活问题”。
从以上这些描述中不难看出,在不少文化人的心目中,收藏书籍就是收藏朋友,有了众多的朋友,人生的旅途中就不会寂寞。正因为如此,诗人公刘认为,“一个读书的人,无论怎样,总应该有自己少量的藏书,哪怕只有三数百本”(《读出书之味》)。这是为什么?因为喜欢读书的人,无论心性爱好和职业,以及生活都需要与书籍保持一种密切的关系,没有一点收藏总是不应该的。
编辑:陈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