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走，我们回家|王优专栏

母亲的手

完全没有了肌肤应有的

柔软，细腻

暗沉。枯瘦。坚硬

盘曲如老根

想到犁耙，锈蚀的铁

以及泥土，大地

对。长年累月。它

与它们最亲

镰刀，锄头

是专属于母亲的定海神针

它们一点点磨

磨去软弱，贫瘠

磨钝岁月锋利的刀刃

直至

河流，山川

密码一样

烙刻于纵横交错的掌心

直至

草木，稻禾

成为光，成为火

融进每一个指节

成为母亲一生的信仰和图腾

野菊

只有一种表情，笑脸

只有一个信念，装点

在涧边，在深山

在远离欲望纷争的寂静之地

在万物肃杀的岁暮之时

妍妍而开，灿灿而香

从不招蜂引蝶

从不惧霜畏雪

饮尽了风霜

散尽了明黄

抱香而死

是野菊最后的倔强

至日

天气晴好

仿佛春天已经提前来到

从窗口望出去

阳光依旧新鲜

毫无分别心地

给予万物明亮温暖

一个男子

耸肩走向小三轮

黄葛树下

红色的车厢上

倒悬着剖开的肥羊

阳光为羊

一一洗礼和化妆

生命需要仪式

节日就要有节日的样

男子扔掉烟头

侧身钻进他的驾座

这一刻，美羊羊与喜羊羊

一定撞进了他的心房

今日冬至

天地众生，将从羊那里

获得祝福与歆享

小喜

阳光如此浩荡

天花板上

也摇曳着明晃晃的波浪

坐在窗前

一边翻闲书

一边剥沙糖桔

软而薄的桔皮

如花般慢慢开在手心里

蘸了阳光的桔瓣

又甜又暖

聊以慰藉

连日来的所有不堪

自在

在一朵腊梅前驻足

小小的梅朵

捧出淡淡的芬芳

你来

她这样香

你走

她也这样香

青霜

冬至之后

日渐忙碌的

该是这些小雀子吧

它们一会儿飞上银杏

一会儿飞向贴梗海棠

仿佛被流水带走的枯叶

重新回到枝头

枝头空荡荡

大地寂静，万物深藏

它们轻轻拨动

那些单调又繁复的线条

试图给冷寂的背景

增添一点温暖和声响

这些流动的墨点

将栖息在哪一处屋檐

夜里会下霜

有些落在瓦背

有些落在某些人的头发上

冰瀑

谁暗中施了魔法

奔腾的瀑流

瞬间凝固了飞溅的浪花

山河空阔

烟月笼罩四野

四顾茫茫

勒住生活的缰绳

却勒不住思想的四蹄

意绪纷纷

恍若腾空长嘶的骏马

悲哀

风的怒号

就像猛兽的咆哮

其实

我没有听过猛兽的咆哮

甚至，这一辈子

我连猛兽的影子都没见到

书里那么说

别人那么说

我也就信了

想到这

我忽然愣住 忽然

悲哀起来

什么时候

心里的那只猛兽

已经驯服

已经乖巧

再也没有野性

再也不能

狂野地发出怒号

如果

如果有一天

世界将我遗忘

我也不再记得你曾经的模样

一切清零

恩怨情仇，山河浩荡

翻到最后

生命的册页荒烟蔓草

惟余淡蓝的海水浸着清冷的月光

落叶在风中飞扬

去哪儿呢

熙熙攘攘的尘世

来途去路一样辽远苍茫

“走，我们回家”

天色向晚

你会不会踩碎一地零乱的夕阳

牵着我的手

穿过无边的恐慌

穿过亘古的时光

编辑：陈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