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卢作孚指挥打捞万流轮|姜孝德专栏

卢作孚（1893—1952），原名卢魁先，重庆合川人。他是近代著名爱国实业家、教育家、社会活动家，民生公司创始人、中国航运业先驱，被誉为“中国船王”。卢作孚幼年家贫，靠自学成材。1910年，卢作孚加入同盟会，从事反清保路运动，投身辛亥革命。1914年，卢作孚担任合川中学教师，之后于报社工作。1925年，卢作孚创办民生公司，并陆续统一川江航运，迫使外国航运势力退出长江上游。1938年秋，卢作孚领导民生公司组织指挥宜昌大撤退，用40天时间抢运150余万人、物资100万余吨，挽救了抗战时期整个中国的民族工业。卢作孚一生，在“革命救国”“教育救国”“实业救国”三大领域进行实践，并取得了成就。

民生公司以5000块大洋购买了英国太古公司沉在川江中的万流号轮船，舆论一片哗然，都说卢作孚想钱想疯了，如果能够打捞得起来，太古公司还会以这么便宜的价格卖给你？如果打捞不起来，你买来也等于零。

那么卢作孚为什么要买呢？

1932年5月，万流号轮船在长寿县柴盘子触礁沉没。万流号是英国太古轮船公司在中国的主要轮船，其设备堪称世界一流，载重量近2000吨。这艘船是1926年万县惨案的肇事主凶——它撞沉了杨森部装载军饷的3艘木船，导致官兵和船民50余人淹死，饷银8.5万元和步枪50余支沉入江底——它沉没后，民众拍手称快。万流号造价60万两白银，这仅仅是轮船的造价，还没计算配套设备的投入，轮船沉没后，太古公司能不着急吗。太古公司为了将万流号打捞起来，专门到上海去请打捞专家。打捞专家到柴盘子沉船地看了许久，最后说：以现有的设备与水平，不可能打捞得起来。太古公司不甘心，又请来了英国的打捞专家，英国专家看了仍然说，确实打捞不起来。

沉船地航道极窄，水深且急，并且还有一股由南向北的斜流横扫，号称“川江鬼门关”，行船都难，打捞沉船更是无法想象。

既然，万流号打捞不起来，那就算了吧。至少太古公司是这么想的。哪知，有家销售公司得到这个消息后找到太古公司，他们提出拍卖沉船，拍卖金额在十万元以下，他们分文不取，十万元以上，他们得百分之五十。太古公司想想，此事对自己没有丝毫损害，于是就答应了。一边，销售公司与太古公司严密封锁打捞不起来的消息，另一边，他们又在报纸上打广告：拍卖沉船，起拍价一万元。哎哟，这一下，闹热得很！人人都在等着看稀奇，哪个傻子会去拍卖沉船。这大概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一次拍卖会吧！拍卖广告打了几个月，根本没有冤大头报名，如此一来，拍卖会自然也就开不起来。销售公司承认自己看走了眼，只得走人。

且说这边，卢作孚和他的幕僚们看了太古公司的拍卖广告后，立即组织了民生公司的几个土专家，到柴盘子开现场会——卢作孚这次组织得很特别，买了泸州大曲、烧腊卤菜，边喝酒边神侃。大家伙你一句我一句，畅所欲言，酒酣耳热，更是说出来了五花八门的打捞方案。卢作孚只是听，并不阻止。最终，卢作孚得出了结论，至少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把握，可以打捞起来。于是，他前往太古公司重庆办事处洽谈购买沉船事宜。

拍卖广告打了几个月，没一个人来报名，卢作孚一来，开口就说要买沉船。太古公司经办人笑笑，要30万元。卢作孚只是笑笑。对方要20万元，卢作孚还是笑笑。最后，卢作孚提出只给5000元，多一个子儿也没有。最后，经办人说要给总公司请示，让卢作孚回去等消息。最后，太古公司同意了。

这事虽然只是沉船的事，但是，谁敢说不牵涉两国的情感呢？1926年才过去6年呀！高高在上的“太古们”，不能没有收你5000元看一场笑事的想法；在“民生”，不能不说有打捞起万流号为国家民族争口气的成分。

卢作孚拿到购买合同，带人赶往柴盘子，开始了打捞工作。卢作孚现场指挥，决定方案。他综合大伙的方案，说：“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杀法。在水里，我们不如打捞公司，但是，在岸上，我们不输任何一家公司。因此，我们就把水仗放到坡上打。只要沉船冒出水面，一切都好说了。沉船在水里在，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减轻重量，能撤的撤，能卸载的卸载，减轻重量。最后就用‘八人抬轿’，把船浮起来。最后，我还要说一句，即便是把船拉烂成块块、拉上来一堆废铁，我们也赚了，放手干吧！”卢作孚最后指定由张干霆具体负责，要求他在春水来到之前打捞起来，时间很紧张，冬月与腊月江水比十月的一般枯水期还要低三尺——这三尺不是久走川江的领江也未必知道。

第一步，就是清除船上能够清除的重量，据说仅是煤炭一项就清除了200吨。亲爱的水猫子（潜水员）们简直就是水下的蚂蚁，辛苦至极。第二步，把四艘装满水的大铁船拖去固定到沉船上方，让铁船上的钢缆下垂下去连上沉船，沉船和铁船几乎被连成一个整体，然后，便抽掉铁船里的水，给沉船一定的浮力，减少沉船与河床的摩擦。其实，万流号虽然是一个庞然大物，但是，它沉没之后，还是有些船舱里密闭着空气，这事实上也减轻了沉船的重量；而且四大铁船的提升力再加上岸上数十根钢缆的牵引力，在此种情况下，江流的波动，也会使船往岸、往上些微地挪动。第三步，岸边上用十台绞车同时用劲把沉船往岸上拉。整个过程，一定是蚁行，一丝一毫地往岸边挪移，一急就可能断缆。如果，沉船被河里的礁石或者坡坎拦住了，水猫子们还得潜入水里想法解决。沉船就这样一点一点往岸边靠。沉船露出烟囱的那一刻，所有在场的工人，欢呼雀跃，叫喊声此起彼伏。

沉船露出了烟囱，工人就去拆掉烟囱；沉船露出了客舱，工人又去拆掉客舱，最后船就只剩下船壳和船壳里的机器了。到了这个时候，张干霆开始实施“八人抬轿”。他让人找来八艘大木船，每艘船都装满鹅卵石，沉在万流号旁边——左边沉四艘，右边沉四艘，然后用许多根巨大的杉杆把木船与沉船捆绑成一个整体，接着，开始卸掉木船上的鹅卵石。随着鹅卵石的减少，沉船一分一分地被抬起。当沉船露出了船舷，张干霆又指挥人抽水。最终在1933年5月18日沉船完整地浮现在水面上，万流号沉入水底正好一整年。这一天，卢作孚亲临柴盘子，带去了好几头杀好了的肥猪，他要给工人打牙祭，要给工人庆功！

据说，沉船被绞车强力拉拽，船体腰间被拉裂了，在运回江北青草坝民生机器厂修理的时候，李劼人（著名作家，此时任厂长）看到后说，干脆从腰间截断，加长14英尺。这一下，万流号从原来的206英尺变成了220英尺，马力也由原来的2.7千匹增加到3.5千匹，航速达到17海里。后来，此轮船被取名为“民权号”，成了民生公司的旗舰。抗战时，宜昌大转移的时候民权号可是立了大功——这家伙真是来立功赎罪的。

太古公司知道万流号被民生公司打捞了起来，他们的总经理当时就“哇哇”地吐了两口鲜血。还有人说，太古公司曾经派人到青草坝去打听打捞的细节，结果打听到的全是土得掉渣、上不了教科书的方法，气得他们跳脚！李劼人后来在他的自传里写道：“这件事震动了船业界，尤其震惊了外国人。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办不到的事，民生公司办到了。太古公司十分震怒；日本人也专门派人到民生机器厂刺探情况。谁也搞不清中国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领。”

（作者系重庆市江北区作协荣誉主席、重庆市作协会员）

编辑：贺兴梅 郭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