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愿父亲做一株快乐的菅芒花|何志坚专栏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2-12-31 10:44:17作者简介:何志坚,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于《散文诗》《五月风》《新民晚报》等报刊,曾获首届“希望杯〞全国文艺作品大赛一等奖。
寒冬的凌晨,外面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片静谧。最近天气异常寒冷,想到这样大冷的天又下着雨,父亲会不会一大早又爬起来去买菜了?仿佛看到,苍老瘦削,佝偻如弓的老父亲,披着破烂褪色的雨衣蹒跚穿梭在满地积水的菜市场中,冰冷的冬雨在父亲布满褶皱的脸上肆虐,老人家被雨衣包裹的单薄身体,在寒风中颤颤巍巍,艰难前行。
我正在忐忑中,忽然听到厨房里传来极微弱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才放下了心,原来父亲已经上来了。虽然父亲怕影响我,已尽力蹑手蹑脚少发出声音,但天生异常敏感的我还是感觉到了。
因近来病情加重,我只能独自在房间里面进食。父亲总是做好食物,然后给我送进房间。在他帮我把早餐拿进来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不知何时开始,父亲的头发已全白了,在日光灯底下,闪着那种特别透亮的,让人眼睛发疼的“白”。我突然想起了自己喜欢的一位作家笔下的菅芒花。
菅芒花,白无香,朴实无华,装点着静谧萧瑟的秋冬,成为作家们眼中独特的景致。这位作家曾写道:“栖在芒花里无数的萤火虫哗然飞起,满天星星点点,衬着在月下波浪一样摇曳的芒花,真是美极了。”
看着父亲透亮的白发,感觉仿佛菅芒花和萤火虫都飞到了他头上,可此时的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美感,只越发感觉岁月的无情与人生的无奈。
曾经无数次在我喜欢的作家笔下读到菅芒花,每一次读都有很深的触动。每到此时我脑子总会闪过一种很愚蠢的想法,希望世界上这种叫“菅芒花〞的植物会消失,永远地消失,以为这样亲人就不会老去,那些可恶的菅芒花便不会飞来开在他们的头上……
我从小在城镇里面长大,并没有见过真正的菅芒花。偶然看到《岛屿独白》中有那么一段形容菅芒花的句子:“芒草能够保有这样洁净的金属般的光的闪烁,时间并不长。一般说来,只有在入冬的两三个星期内,新抽长的芒草才会有这样的光。”终于明白为什么作家们总会把芒花和亲人联系在一起了。
我曾经在年轻的父亲身上看到过,这样颜色如丝缎一般光滑闪亮的、洁净的金属般的光。无论是他的头发、面容、气质与学识,还是与生俱来的温良随和,以及对子女的慈爱与无私付出,都让父亲从内到外闪现出这种光芒。
可现在日暮西山的父亲,把所有的青春、健康以及金钱都给了一双多舛的儿女,而他自己却熬成了冬日的菅芒花。头发花白、身形佝偻、脚步蹒跚的他正步入生命的暮冬,像菅芒花般渐渐开成了一种絮状的草穗,只能借助日光灯或月色,才能看到那日渐逊色的光芒。
我能给父亲做的实在太少了,这也使我常常深感忏悔愧疚难安。此时,隔壁房传来了父亲压抑的若隐若现的咳嗽声,不知道是否因为这样的冷雨天,操劳过度,冷气侵犯,他的肺病又加重了。可能也是他最近看到我反复被病魔折磨担心忧虑所致。我就发现,最近父亲堆满皱褶的脸上,愁容更深了。听母亲说,他整夜咳嗽不能寐。难怪史铁生老师会说,儿女的痛苦,到了父母那儿都是加倍的。此刻,我才对此话深有体会。
我再次祈求,愿父亲和我的身体早日康复。也忽然明白,我现在唯一能为父亲做的,就是要赶紧努力好起来。只有老人家看到我身体好一点,他晦暗的脸上,才会绽放那种多年没有的,洁净的金属般的光泽。即便是菅芒花,也要让父亲做一株快乐的菅芒花,随风摇曳在生命的河堤上,长盛不衰,永开不败!
编辑:邓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