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偷书“之事|陈文明专栏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2-12-31 10:45:17说起“偷书”之事,有趣得很,脑海里面首先想到的“同道中人”,就是孔乙己。
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己,可谓个性鲜明,读来令人难忘。尤其是他偷书的事,更是为人津津乐道,让人不禁捧腹。面对众人议论,他面红耳赤地争辩:“窃书不能算偷,是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只此一句,便把孔乙己死要面子却又自命清高的穷酸书生模样,展露无遗。
相比孔乙己这般咬文嚼字、不知害臊地掩盖偷书行径,我则比他大胆直接,不过我“偷”的是父亲的书,确切说是偷看偷翻。我家算不得书香家庭,但我儿时喜爱看书翻书,却是毫无来由。父亲算是村里的小知识分子,写得一手好字,认得一堆繁体,方圆几里,小有名气。我爱好看书,大抵受其影响。当然,彼时所谓看书,无非是看那些花花绿绿、妙趣横生的插画,还有漆黑一片宛若蚂蚁爬动的有趣的文字。甭管内容看懂与否,光是翻上几遍,准能独自个儿高兴。然而,小学几本可怜兮兮的课本,显然难以满足我的胃口,因而急需新书。彼时的农村,别说书店难寻,纵然是有,其时日子过得捉襟见肘,父母囊中羞涩,买书自是不易。于是,我便瞄上父亲的书。
父亲书柜里藏书不少,大大小小,满满当当,大多是近代历史之类,有的已然破旧不堪。那些书本都是父亲的最爱,闲杂人等,不得触碰。加之父亲脾性严厉火爆,谁若胆敢贸然动其物品,后果不堪设想。然而初生牛犊不怕虎,年少的我,自然没想那么多。据我所知,父亲的书柜只是虚势扣着,并未真正上锁,或许父亲坚信凭着他的威严,这些书本绝对安全。
某一天,趁着父亲外出之际,我悄然来到他的屋里,打开书柜,取出一堆书。而后席地而坐,兴奋地翻阅起来。一盏茶的工夫,我已“读完”几本。有图者多看几眼,无图则是一目十行。那时的我,斗大的字不识一筐,满纸密密麻麻的黑字,在我的眼里,像是一个个在纸面舞动的小黑人儿,也煞是好看。若有插图,结合图片,便能猜出长篇累牍的大概之意。看到眼乏犯困,方才心满意足,凭着印象把地上横七竖八的书本,再次复原柜中,而后蹑手蹑脚地离开父亲的房间。感觉甚好,不由独自乐呵。
悲催的是,父亲记忆颇好,他整理过的书都是整齐划一,不失规律。每本书的位置毫不含糊,十分讲究。他若想取一本什么书,伸手即来,准确无误。所以,书柜里的书若是被人悄然翻动,他心中自明。这不,吃饭的时候父亲厉声责问:“哪个动了我的书,老实交代!”无人作答,谁都不愿蹚这浑水,生怕一开口就百口莫辩。父亲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母亲适时圆场,不耐烦地说:“吃饭就好好吃饭,别书不书的。”父亲这才善罢甘休。我心中窃喜,还好父亲未作追究,不然定是难逃他的手心。同时,我也是莫名信心满满,心想就算追究,哥姐几个首当其冲,断然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试想,一根扁担一字都扛不动的毛头小子,翻书何用?又怎会碰书!
然而,常在河边走,亦有湿足之时。记得最为惊心动魄的一次,我正如痴如醉地翻着书本,这是一些我不曾看过的书籍,故而看得格外认真。书中诸多的插画,紧紧揪住我的目光,那些彩图谈不上精美,甚至画技略显拙劣,但是感觉新鲜好看。如此这般,书页一页接一页地鱼贯翻过,书中景象一幕接一幕地飘过眼前,陶醉之中,忽视了屋外动静。
父亲办完事归来,返回家中,冲着房间走来。待我留心到脚步声时,想把书本拾掇好然后逃离现场,却是为时已晚。父亲推门而入,我顿时凌乱不已,怔怔地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父亲怒不可言,抬手便要教训。我惊慌失措,抱着脑袋像兔子一样窜到母亲身边,寻求庇护。父亲随着出来,见我躲藏在母亲身后,不好过度深究,只好悻悻作罢。毕竟,他可不想教训不成,反与母亲吵架。
父亲踱回房间,俯身捡拾书本。那些书本仿佛酣睡了一觉,到了父亲手里又都精神奕奕,无不活灵活现。父亲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回书柜,安置好了这些宝贝,他若有所思,索性拿来一把小锁,把书柜锁了。此后,我便再不敢偷翻父亲的书,只能老实研习自己的课本。后来明白,父亲并不反对翻书,他是觉得首先要把课本弄明白,才去翻看其他书。并且,那时的书可是稀罕物,他又或许觉得小孩不会好好阅读,只会翻个稀烂。等我们大了,他便没管书柜的事儿!
现在说来,儿时“偷书”之事,正巧印证一句老话:“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呵,如今想来,当真有趣!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毕节市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王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