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冬日后、春信来|谭华睿专栏

寒流穿凿山河，大雪从天而降，带着气魄、美丽和沉默，顺风向下，绵延浩荡，每一次撞击土地，都会闪耀。它有宝石耀光的璀璨，亦如游云般闲散。它俗艳但更清丽，蛮荒而富有哲理，用梦幻般的醉态，给人激动与深情。

夜半，楼宇被雪渲染，高的、低的，连同泊在路边的车，雪堡似的散落。山林白头，琼枝玉叶、粉妆玉砌，雪地微芒，浩然成片。雪花以各式各样的形态，在大地上薄绸似的傲慢陈列，清冷静穆，却带着惊奇的美感。

皑皑雪地，在时令的轨迹上，恰如其分地描摹冬日画面。推开门，迎面撞上雪天冷寂的气氛，风吹过萧萧枝丫，踏上盐铺似的雪地，轻轻软软，一步一步，咔哧咔哧，似踩住满地月霜。

这冬日寂静，仿佛天地间的逗点，给人停顿、留白，分解喧嚣和忧伤。

四季藏住了春窗、夏萤、秋蝉，最终在冬日寒暄中收尾。红烛、灯笼、对联，市面上所有的喜庆，都在构绘冬日丰腴梦幻的经纬。

或者是与家人对坐，梳理汇总一年的故事。故事平凡也好，崎岖也罢，重要的是互相寒暄中的化学反应，爆炸性地勾连起情感共鸣，横隔天地、自成气象。

这寒暄与思念有着相同的气质，无须山水衬托，自然而然的情感流露，把流浪足迹与虚幻情绪归结在冬声中，如梦幻的起点，似艳丽的领航，更像是众星围拱的恒光，让人感受到涌动在自己身上的幸福波涛。

冬至、小寒、大寒，每个节气都是个刻度，催动人们赏析在记忆中邮递出的年味。

时间经年，唯有记忆永恒。年味似乎有点像挂在檐角的腊肉或干鱼，一经时间洗礼，风味就翻天覆地。有人说年味在消逝，但在我眼里，它并未走远，一颗飞向远方的爆竹、一枝横在窗前的寒梅，又或是年夜锅沿冒出的热气，只需在某个节点，年味会戴上胜利的冠冕，站在情感的高处，抚慰疲累的人群。

巴渝的年关肯定是最热闹的之一。接待太多古人新人，巴渝地界开始通融混搭，火锅突破阻碍，早已不再是巴渝儿女的专属，而是沿长江而下，过湖北、安徽、江苏，再经各条支流，南下东行，流水在野，落地生根。

巴渝也不会轻慢外来的生活气息，京式、港式、湘式，以各种经营路线在巴渝土地上开花结果。融通了天南海北的人，语音也开始交揉，只是没能磨去巴渝特有的尾腔，反倒是外来客都被吸引，甩着高腔与乡音渗透交融，不需卷舌和鼻音，儿化音是软的嫩的，在音调上交替更迭，甩出去，巴渝音调就有了雏形和轮廓。

水的威仪在巴渝地区更易体现，长江、嘉陵江、乌江、培江、綦江，一条条缎带似的铺展在各个边角，把各座山头穿在一起，越发衬托出山的奇崛和水的瑰丽。山水衍生出不同的风土人情，乖觉、聪颖、真性情，各异的流派，繁星似的闪闪发光。

巴渝年味以阡陌小巷为序章，揭开了渔樵闲话的千古幽情，也盛装了家长里短的细水流长。阡陌里，炊烟横亘，爆竹声在旷野响起，带着阔绰又蛮荒的气质，田间、山林、大湖流露出的自然之光，宛如一幅极简的泼墨山水画。大街小巷，街灯亮堂堂的如长龙般蜿蜒，而天空则高远极了，星耀攒动、灵光四溢。家门前喜庆楹联上，墨字龙飞凤舞似绘出了气象人间。门前小孩则在“云对雨”“雪对风”的声律中抢答，大人围着锅炉，准备年夜饭，年味就在这些温馨细节里迸溅。

夜晚，吃罢团年饭，靠窗沿赏绚丽烟花、朝霞似的灯光，年味在心底浮游，一年中的苦乐酸甜，都在此刻集聚、迸发，恍如经手烹饪的食物，经时间的小火慢煮，每一个绽在舌尖上的分子，都会让人品评爱恨的意义和归宿。然后，春风翻山越岭，回赠大地的生机，每一节都震动人心。

编辑：陈一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