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赵玉明专栏｜油菜花开遍地黄

作者简介：赵玉明，福建省作协会员，福州市台江区作协理事，鲁迅文学院残疾人作家研修班学员，先后在《中国作家》《安徽文学》《福建日报》等报刊发表文章100多篇，作品获各项征文奖30余次。

在故乡鄂北，正月里，油菜苗高不盈尺。而我生活的南方城市，花海公园的油菜花已竞相绽放。

春节期间，去花海公园游玩。一朵朵金黄的油菜花，汇成一片金色的海洋。花田里，铺成的石板小径，游人拍照、赏花、游玩。姑娘们红的、蓝的、紫的衣裳，点缀着黄色的花海……刹那间，我仿佛回到了故乡春耕的田野。

儿时在故乡，春节后菜园里是青菜的淡季。母亲会提着菜篮到油菜田，选油菜苗密集的地方间苗。回到家把肥嫩的菜苗洗净，放在油锅里爆炒。烟火氤氲，油菜苗的香味在厨房里弥漫，空气里都是春天甜美的味道。吃到嘴里的油菜苗，甜津津滑嫩嫩的，甚至比菜地里精心侍弄的青菜都好吃。物候的变化真是奇妙得很，经过霜雪覆盖的油菜苗，积淀的都是生命的精华。

春阳和煦，春雨滋润，油菜苗渐渐抽薹了，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很快，漫山遍野的油菜花，一根根嫩枝条上结满了密密麻麻的花蕾。

终于等不及了，不知哪位仙子带了头，一朵一朵，像是谁喊了“1、2、3”的口令一样，几天时间油菜花就全部开放。远远望去，田野里宛若空中飘下的一大块金色的毯子，铺天盖地，那曾经的一片绿野，被璀璨的金黄色包裹得严严实实。

如果走到田边，就更能看清油菜花的美。这些金黄的花朵下面，枝干上，是一圈绿叶。这些身着黄衣衫的油菜花，都穿着一层层的绿裙子。菜花的黄，是比金子还要更清亮纯净的明黄，花瓣清秀，生机勃勃。春风的纤手婆娑轻抚，那些娇柔的花左摇右晃，像是发出了小姑娘般银铃的笑声，如音符在琴键上欢快跳跃，清脆明快。油菜花开在故乡的田野上，也开在西晋诗人张翰的诗中：“暮春和气应，白日照园林。青条若总翠，黄花如散金。”油菜花开如散金，形象而生动。

这一片油菜花田，就这样静静地伫立在山坡，从高处俯瞰，如一枚巨大的叶子飘落在半山腰。每小块田地之间的田埂，如同叶子的脉络。这些田埂，被乡民踩得灰白，在花丛中若隐若现，曲线优美，灵动舒展。看似分割着油菜田，远观又把整块田紧密连成一片。使得每块田地的形状和大小各不相同，既协调又美观。

走在这样的田埂上，如同走在花的脉络上，与花融为一体。触目所及，眼前是一片花的海洋，花香在早春的和风中荡漾，清新怡人。而勤劳的蜜蜂，从来不会错过季节，从来不会错过花朵，它们兴奋地扇动着双翅，在花丛中穿梭，时而俯在花瓣上，时而飞舞在花丛中。在这样的田埂上行走，眼睛看到的是菜花，鼻子闻到的是花香，而耳朵听到的是蜜蜂“嗡嗡”的欢快歌唱。而我自己，仿佛已经在尽情憧憬收获的季节——那油菜籽硕果累累的丰收景象。

油菜，从幼苗到开花，再到结成菜籽，榨成菜油，一生都在唱着一首无私而质朴的奉献之歌。

至于对油菜花最独特的记忆，是在我家小麦地里。那年早春，不知谁家的小牛犊，从牛棚里跑了出来，我家那块“六斗田”地角的麦苗，被啃得只剩白嫩的麦根。再补种麦子肯定来不及了，母亲珍惜土地，为了不荒废这小块土地，她从油菜地里间下多余的菜苗，补栽在麦地里。暮春时节，田野里几十亩葱郁翠绿的麦苗，唯独我家“六斗田”的地角边，近百棵黄灿灿的油菜花，开得热热闹闹，自由自在。这一丛油菜花，身处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中，就如女子额头的一颗美人痣。点缀着，装饰着，与麦苗相伴生长。麦苗的青、菜花的黄，色彩强烈的视觉冲击，不但没有突兀感，甚至增添了乡村自然和谐的田园诗意。

乡民们种油菜，种植规模甚小，主要是为了满足家庭日常吃油的需要。收获后的油菜籽，都被送到榨油作坊里磨成了菜籽油。我离开故乡那一年，村里小麦减产，第二年小麦的价格走低。我家邻居小兰，一个高考失利的女孩，劝说父母把小麦地大部分种上油菜，第一年收获了大量的菜籽。有些在外务工的乡民，没种油菜，春节回家，出了高价买了小兰家的菜籽榨油。第二年，小兰家又重复着前一年的模式，播种大量油菜。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就在这一年，一位路过的画家，看到小兰家的油菜花，依山傍水，灿烂金黄，支起画架，挥洒画笔。这幅画，在当年全国美术大赛获奖。

获奖后，画家来到小村，打听到油菜花的主人，向小兰表示感谢，又仿作了那幅获奖作品，送给小兰。画面上，远山如黛，近处是白墙青瓦的村庄，成片成片的油菜花，金灿灿地怒放，像泼了金黄的油墨。田间小路，身着大红衫的小媳妇荷锄行走其间；山脚下，牧童骑在牛背短笛横吹……一派诗意的田园生活跃然纸上。这幅画由小兰家的油菜花延伸开去，既有真实的写意，又有创作的升华。虽然乡民不懂什么叫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但大家都乐意接受画家把自己的村庄画得如诗如画。小兰把画作带到县城，喷成大型幕布。稍加装饰，挂在自家房屋临国道边的南墙上，过往行人车辆，无不为这画啧啧称赞。

第二年，第三年，油菜花期，游客就像蜜蜂闻着花香，纷纷慕名而来，赏花，拍照，郊游。

五年前我回故乡，小村前纵横交错的河汊，两边或成片或零星的土地，全部菜花灿灿。母亲说，小兰的事业做大了，承包了这些田地，买了小舢板，开了农家乐。果真，周六那天临近中午，小村广场的晒谷坪上，一辆辆汽车陆续开进来。这些游客先是绕小村游览一番，再到小兰家的农家乐用餐。午餐后，游客徜徉在菜花的田间小路，或拍照，或赏花，嬉戏追逐，叽叽喳喳的声音，惊起菜花上忙碌的蜂蝶。

村前，一条小河曲折逶迤，被漆成红的、紫的、蓝的小舢板，五颜六色，为金黄的菜花增添了绚烂的色彩。有载一对恋人的，有载3口之家的，他们轻摇手中木橹，小舢板游荡在河汊间，悠然自得。也有操作不慎的游客，为保持平衡惊慌地挥舞着双手的“精彩”表演，引得其他船上游客大笑不止。河汊两边，夹道欢迎的金色菜花上蝶飞蜂舞，而随着微风飘送的淡淡花香，拂面盈怀，心旷神怡，游客流连忘返。夕阳西斜，金色的霞光与金色的油菜花，交相辉映，归途的游客成了霞光中的剪影。大家虽意犹未尽，但依旧得挥挥衣袖，作别这西天的旖旎云彩，作别乡间的金色花海。

水陆草木之花，油菜花与众不同。油菜花，既是菜，也是花。细数起来，油菜一身都是宝。油菜苗可当菜食，油菜花可酿蜜，油菜籽可榨油，油菜秆可当柴烧。油菜从寒冬走来，历经风霜雨雪，一路心向阳光。春天来临，开最美的花，结最饱的荚，从花到籽，把自己全部奉献出来。

徜徉在榕城的油菜花田，春风吹拂，花朵随风荡漾。花海公园里遍地的油菜花，虽然只是观赏花朵，但每一朵花也都值得我们赞美。灿烂的阳光下，不为其他，只为花的努力绽放，那是最朴素最顽强最坚韧的生命力量。

编辑：邓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