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赵利辉专栏|雅丹龙城记——西行游记(二十)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3-02-08 20:51:39在罗布泊的戈壁上旅行,我闭着眼睛在驼峰上打瞌睡,一阵黄风扑面而来。睁开眼,前面是一片望不到边的土丘林,恍惚中闯进了一个神秘莫测的迷宫中。
这些土丘,有的拔地而起,傲视苍穹,像是一根根擎天柱;有的逶迤起伏,活像一条条巨鲸,游弋在瀚海;有的如停泊码头的轮船,抛锚待航。在土丘林的沟沟壑壑里,藏着鹅黄色的沙滩,白色的沙河。太阳像一盏元宵宫灯,挂在擎天柱上,给土丘涂上了一层瑰丽的色泽,它的表层因此变成了一匹匹锦缎,随风飘舞……眼前这千丘万壑形成的奇观,便是闻名世界的一绝,统称雅丹。19世纪末至20世纪末,瑞典人斯文赫定和英国人斯坦因,赴罗布泊考察时,在撰文中采用了这个词汇。雅丹亦译作雅尔当,原是维吾尔人对险峻山丘的称呼,专指干旱地区的一种特殊地貌。
雅丹由一系列平行的垄脊和沟槽构成,顺着风向伸长。垄脊高半米至十几米,长则达数百米,沟槽最窄处一两米,宽处有几十米。土丘的成分是粉砂、细砂和砂黏土,表层的粉砂给揭天扬地的黄风刮得干干净净,露出灰白色的盐壳,跟水洗过一样,踩上去嘎吱嘎吱响。雅丹地貌坚硬如石,骆驼走在上面,蹄子竟然被磨出了血。我们在土丘林里走了十多公里,拐了一百多个弯,宛若陷入迷魂阵中。好在有牵驼人带路,不然真不知“今宵酒醒何处”了。晋代的法显当年路过这里,留下这样的记载:“沙河中多有恶鬼热风,遇则皆死,无一全者。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欲求渡处,则莫知所拟,唯以死人枯骨为标帜耳。”想到此处,眼前似乎浮现这样的情景,在这条沟通东西方友好交往的丝路上,往日的商旅、使臣是怎样艰难地跋涉,沙漠中不知洒下了多少血和汗水。
然而,我们这一群地质队员,才踏进雅丹的一个角落。沿着罗布泊西面朝东北方向走,越走越觉得雅丹的风光奇异,渐入佳境。在一些干涸的沙河两岸,居然生长着成片的罗布麻、红柳。罗布麻的花儿密匝匝、红艳艳,和浅色的红柳花交相辉映,摇曳在风中,恍如大漠上的彩霞。这些野花儿,和雅丹的锦缎,一动一静,都是大美。但最令人赞叹的,还是罗布泊的龙城。
到了龙城,地质队长立刻捡来许多的红柳、胡杨枯枝,燃起了篝火,霎时浓烟滚滚。这样做的目的,是避免队员们迷失了方向。我们以篝火作为集合地点,才四散开去,各人忙各人的采样工作。我没有什么任务,登上高丘,一欲饱览龙城的风貌。这座土丘高有十几米,顶上颇平。丘下是比它低一些的丘林,它们星罗棋布,鳞次栉比。有的端庄凝重,顶是尖的,俨然一座城堡;有的逶迤,龙蟠虎踞,仿佛城郭;有的顶天立地,四壁齐整,如同现代都市里的高楼大厦。各种粗犷而险峻的土丘,气势雄壮,体态愈显妖娆。在这些蹊跷的土丘林中间,一条条通道,就是龙城的大街小巷,黄风终日把街巷打扫得干干净净。龙城中没有人家,小巷显得深邃莫测。寂静中,期待有一两声犬吠鸡鸣,耳畔却只有呼呼的风声。陈子昂登幽州台歌:“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我倒想起一句罗伯特勃莱的诗:“贫穷而听着风声也是好的。”龙城予人的不是吊古的伤怀,而是沧海桑田后的平静。龙城曾经繁华过,凋敝过,如今宠辱不惊。无论谁来到这里,都无法再唤醒这座古城。就听听那风声,就听听那路过的驼铃……
雅丹,这险峻的山丘地带,在新石器时代即有了人类活动。史料证实,到了汉朝已然成了新疆较早从事农业的地区之一。悠久的历史,干旱的气候,闭塞的自然环境,让这里成了一个神秘的文物宝库。一些中外的探险家、考古学者来此考察,尽管他们发现了龙城和更多的古城遗址、烽火台、墓葬,依然认为雅丹地貌下的宝藏是个未知数。随我们同行的牵驼人说,他曾经就在土丘下捡到过一把玉石斧。白玉磨的,摸着又润又滑,放太阳底下发光,把他的眼睛都给绕花了。他说时,眼睛故意眯起来,让人猜不透话里的真假。
“嗨,那你不早就成了财主咧,还跑出来牵骆驼。”地质队员打趣说。牵驼人立刻涨红了脸:“我说的是真的,只不过小时候的事。那玉斧后来又遗了,许是给人偷跑了,我要是逮住那贼娃子,非……”他喃喃辩解道。在一路诙谐的打闹声中,我们离开了龙城。很多年了,我还想爬上那座最高的土丘,听一听那过耳的风声。
(作者系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王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