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朱延嵩专栏｜看不懂的父亲

父亲年轻时精明强干，在我心目中是山一样的存在。他长期担任大型企业的主要领导，文化程度不高的他，要管理好一家企业，靠的就是一个好脑子。

可父亲在生命中最后的几年时光里，竟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一贯烟酒不沾的他，性情大变，整天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表情木讷。

我那时候才刚刚结婚生子，对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的他关心得少了一些。至今仍清楚地记得，每次回去看望父母，父亲都会冲着我憨憨地笑，与年轻时不苟言笑的领导作风大相径庭。有时，我也会故意逗逗父亲，他总是不怒不恼，并显得小心翼翼的样子。

那时，我的女儿刚刚出生，我想让父亲记住他的小孙女，反复告诉他小孩的名字，然后隔三差五地考考他，可大多时候，父亲都会张冠李戴。这时，他常常将枯槁的手停留在半空中，支支吾吾几下，看着我，最终很不连贯地叫出妹妹或家中其他人的名字。一回头，父亲又好像想起什么，怔怔地望着女儿，可一时却又叫不出她的名字。那模样宛如一尊雕塑，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沟壑，往往是把我的女儿“吓”跑而收场。父亲一生奔波劳碌，到了应该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却不能像别家老人那样看见隔辈人时可以呈现那种喜形于色的神情，这不禁让我感到有些悲伤。

父亲整天待在那里，母亲不时买些干果类的东西给他吃，让他打发难捱的时光。父亲没有自己消费的机会，可有几次我过去，父亲却怯怯地跟我说，要我给他几元钱。我想不明白这钱要用来干什么，可还是把几十元塞到他手里。父亲很高兴，颤巍巍地将零钱装在兜里，像一个获得奖励的孩童，原本木然的眼睛里好似泛出了光亮。现在回想起来，父亲或许是在寻求一种物质上的安全感吧！

患病时的父亲显得很慈祥，与世无争的样子，再不像年轻时那样争强好胜。他有时候甚至显得唯唯诺诺的，更像是在讨好身边的人，寻求一些格外的关注。我看到父亲的样子，心里不时泛起酸楚，可一忙起来就顾不上了。

如今，每当夜深人静，我就会想起父亲当时那木讷的表情，那枯槁的双手，以及那不经意间泛出光亮的眼神。那几年忙工作，忙家庭，忙自己的孩子，我没有读懂父亲，对父亲有太多的愧疚和遗憾。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想我一定会对父亲好些，再好些……

（作者系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王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