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勇专栏｜邂逅月色

去年的夏天颇为炎热，记得有一夜，我遇上停电，屋子里变成了一个蒸笼，令人心情烦闷。

所幸，那晚的月色很好。一道似水的月光，将我从书房引向了庭院。庭院里的那株合欢树，叶子半开半闭，像是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睛，在俯视这寂静的夜晚。我拿起一把蒲扇，打开院门，跟随月亮的脚印，去看看这饱含深情的村落。

沿着溪流，一路向东。溪水汩汩地流着，泛起片片银辉，滋养着梧桐、苍柏、榆树、青柳、芦苇、虎耳草、蒲公英……不知疲倦。水里游鱼来回穿梭，在水草间嬉戏，鱼鳞的银片在月光下闪着亮色，如一颗颗星辰。于是，这条溪流仿佛成了银河，而我，似乎遁入了神秘的宇宙。

不一会儿，雉鸡的咕咕声将我的目光拉到了半坡。肃穆的夜幕下，月色为青山披上了一副盔甲。竹林偶尔被热风吹动，发出簌簌的声响。被惊动的斑鸠，扑腾一下飞走了，一道黑影消失在树影中，犹如一滴水落入了湖里。抬首看月，那样皎洁、纯粹、柔情，我被它撒下的薄纱裹在怀里，便觉得此生值得。只是在燥热的空气中，我的内心时刻盼望着下雨，甚至怀念起冬天的冰雪。

记得那年冬天，还是在江南地区上大学的时候，校园里种了好些玉兰树。冬天的玉兰本应是光秃秃的，但在某天清晨，我在去教室上课的路上，竟看见一株玉兰树上盛开着几朵白花。我带着惊异，走近一看，树上发出阵阵“咕咕咕”的声音。原来，是一群白鸽在玉兰的树枝上休憩。后来春暖花开，等树上开满玉兰后，我又顺路看了看，总觉得和上次相比少了些灵气。

可为何身处夏天会向往冬天，身在晴天会想起雨天？看着逝者如斯的溪水，我突然有了自己的答案。或许就如同小时候想要快快长大，而在历经岁月的风霜后，却想要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也就是说，对彼时、彼岸的想象或怀想，或许能减轻此时、此处的遗憾或痛楚。

沿着溪流，我一直走到了村庄尽头的大河边。我迫不及待地跃入河水，清澈凉爽的水顿时洗去了满身的燥热和疲惫。游了几个来回，坐在河堤上，夜风吹来，顿感舒畅。这时邻家的谷老三和他妻儿也出来纳凉，谷老三带着儿子跳进河中，教他儿子游泳，谷三嫂则带着女儿在河边吹风。我们打了声招呼，聊了些家常。其间，谷三嫂问到我父亲的车祸，我只能假装很轻松地答道：“情况还算稳定，正在医院等待手术，母亲在陪护。”

说完这些，我便默然了，心不在焉，思绪不由地想到了第一次学游泳时，也是在这里。当时，父亲用手托着水中的我，我扑腾着手脚，浪花四溅，费了半天劲，却始终在原地，惹得父亲哈哈大笑。

回过神来，是谷老三女儿的声音：“妈妈，你看，月亮姐姐怎么变红了呢？”

看到月亮已渐变成彤红色，谷三嫂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说：“你猜猜看呐？”

“我觉着，她一定是睡着了，梦见自己变红了，而我们都在她的梦里边。”谷老三女儿回答道。

“嗯嗯，那你每天也要好好睡觉，因为我们也会在你的梦里。”谷三嫂微笑着说道。

我的嘴角扬起微笑，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起身归家去。归家途中，只觉月色如此唯美，亲情如此温柔。我知道，月色和亲情也会成为坚不可摧的甲胄和后盾，庇佑我们以爱之名征战人生的沙场。

（作者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

编辑：周龙 刘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