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文专栏|母亲的两次下跪

母亲年迈八旬，一生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却性格刚烈，哪怕在家庭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向别人低过头。但为了我这个儿子，她却两次放下尊严，向别人下跪。

幼年的我，非常贪玩，总喜欢搞些恶作剧，因此常被父母惩罚。五岁那年的一个上午，我的伙伴成奎去了他大舅家，父母要去生产队里劳动，我只好孤零零一人在家玩耍。那时贫寒的家庭是没有什么玩具的，干瘪瘪的日子关不住我的贪玩，于是我独自走到屋后的菜园子。

其时正值仲夏，各色的蝴蝶翩然于菜园子里，我兴趣盎然，去追逐与我捉迷藏的蝴蝶。蝴蝶是飞虫世界里的窈窕淑女，牵引着我的视线到处乱撞。好一番折腾，却一只蝴蝶也没有捉到，我像泄气的皮球，一脸怒色地寻求发泄。

目光聚焦在地里的蒜苗。没有捉到蝴蝶，一定是这些长势喜人的蒜苗阻挡了我前行的脚步。于是，我向蒜苗发泄了——用手费力地扯起蒜苗，并将蒜苗撕扯得一塌糊涂。

我的疯狂举动被旁边的祖母看得一清二楚，她跑到地里，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拉到地坝，叫我规规矩矩地站着，等我母亲完工后再来教训我。

中午时分，母亲回来了。她刚坐定，祖母就破口大骂：“幸坤英，你儿子将我菜园子的蒜苗扯断了！”祖母在母亲面前高扬着我的“杰作”。母亲轻言细语，代表我向祖母赔罪，哪知祖母不依不饶。“哐当”一声，当着众人的面，母亲跪在祖母面前，恳求祖母原谅我。回家后，母亲关上木门，用荆竹条狠狠抽打我的小手。我的手很快就血肉模糊。母亲告诉我：永远不要去动别人的东西！

十六岁那年的暑假，我考上了城里的师范学校，即将成为一名吃“商品粮”的人。按照政策，我得先上交一定数量的口粮。时间急迫，父母和我挑着玉米到粮站。验粮员用牙齿咬咬我家的玉米，告知玉米不达标，让挑回去晒几天的太阳再来。这怎么得了！第二天我就要拿着粮站开具的粮油关系证明到学校去报到注册啊。母亲与验粮员商量，希望先把证明开给我们，让我能按时去上学，她则每天到粮站来晒玉米，直至玉米合格为止。母亲好话说了一箩筐，嘴唇都起了茧泡，可验粮员就是坚持原则。无奈的母亲一把泪水一把汗水，给验粮员跪下，说“可怜可怜我们庄稼人，孩子好不容易考上学校，就高抬贵手吧”。验粮员被母亲的举动惊呆了，他不想事态扩大，同意了母亲的建议。我感受到了母亲的不易，为了我的前途，她居然放下尊严向别人下跪。

母亲的两次下跪，完全放下了尊严。或许在她的人生字典里，孩子高于一切。

（作者系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

编辑：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