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利辉专栏｜天山上的雪莲——西行游记（二十三）

长期在野外作业，许多地质队员患有关节炎，缓解疼痛的办法，是喝当地人用雪莲泡制的药酒。眼见好几个队员旧病复发，队长派我回一趟乌鲁木齐，去找一个叫铁米尔的哈萨克族大叔。

到了乌鲁木齐，很顺利就联络上了铁米尔。我说明来意，铁米尔大叔爽朗地笑起来：“我猜老伙计的酒喝完了。”我们开车沿着一条沥青公路，东行一百多公里，来到了天池湖畔。天池的海拔有一千九百多米，湖水来自博格达冰山。举目望去，山上白雪皑皑，冰川纵横，大大小小的冰面湖、冰洞，广为分布。天池的面积并不很大，一泓清冽的湖水，绿莹莹如碧玉一般。我顾不上欣赏美景，紧跟着铁米尔大叔，去爬湖畔一座峻峭的山峰。

我是第一次爬雪山，心里难免有些胆怯，到了“雪线”附近，就想赖着不走了。蓦然回首，发现几朵鲜花挺立在寒风中。花茎高有四五十厘米，叶子呈淡绿色。花盘晶莹洁白，大瓣层叠，中间长着紫红色的花蕊。凑近闻闻，一股幽香袭来，顿觉神清气爽。铁米尔瞧见大喜，告诉我这就是我们要寻找的天山雪莲。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靠好运气。

雪莲被称作高山玫瑰，其秉性坚强，不像牡丹那样需要优裕的环境。它单单生长在气候寒冷的冰山雪岭上，尽管土质贫瘠，依旧开出美丽的花朵，给冰雪世界平添了几许春色。雪莲不畏严寒，即便是大雪纷飞季节，照样吐苞放瓣，敢于同雪花争洁争艳，最终与茎同枯而不落。翌年，雪莲又会从根部萌发，在雪岭上繁衍生息。面对雪莲，连我这样的“硬汉”，都感到羞愧。

人们珍爱雪莲，还在于它是名贵的药材，可治关节炎、贫血等疾病。民间用雪莲泡酒喝，能减轻攀登高山时，因空气稀薄而产生的窒息感。然而，雪莲虽好，要亲手采到很不容易。且不说那高插云霄、四时积雪的博格达山叫人望而却步，就是我和铁米尔大叔爬的那座山峰，如果不是运气好，即便到达峰顶亦未必寻得到雪莲。当地的哈萨克族人称博格达山为灵山，大概也有“心诚则灵”的意思在里头。

下了雪峰，在天池畔，我看见还有人捧着雪莲叫卖，就又买了几朵。白酒自然要数当地酒，搞全了这两样，总算完成了地质队长交给的任务。在天池附近，除了雪线上的雪莲，还有其他耐寒的动植物。黄嘴白肚花翅膀的水鸭，飞鸣而过的雪鸡，塔松林里的狍子。林子里生长着蘑菇、党参、贝母、柴胡、白术、芍药等数十种药材。天池中更有一种无鳞的黄瓜鱼，个头不大，味道却很鲜美。铁米尔大叔性情豪爽，执意请我吃了无鳞鱼，喝了酒，我们才分手告别。他年轻时，也是一名地质队员，后来去了酒厂工作。他念念不忘过去的老同事，就常去天山上寻找雪莲，采摘回来泡制成药酒，托人捎给地质队。他和队员们情义刚坚，难怪队长要我来找他。

天池畔有一碑，为清乾隆年间乌鲁木齐都统明亮所立。他曾攀登博格达山至天池，见出水口为大石头阻挡，不能下泄，于是率众开石引流，当年山下的农田得到充足灌溉。不料第二年，湖水暴落，渠口高出水面数十尺。明亮劳而无功，后来立石碑记其事，并亲自题写碑文《灵山天池统凿水渠碑记》。碑文中写道：“阜康之阳，灵山屏列，峰势出没云雾中，上有天池在焉，俗传此水为蛟龙窟穴，雪掩冰封，莫穷所自”，“始臻绝顶，见神池浩渺，如天镜浮空，沃日荡云，洵造物之奥区也。”读至此我才明白，天池之名，原来是“天镜”和“龙池”二词，取头留尾组合而成。它的含义常令人浮想联翩，想象山势高亢处，忽然凹下一个湖泊，如同仙境一般迷人。真是不登灵山，难得雪莲，不饮天池水，不知当地酒的清冽。

几天后，我回到地质队的宿营地，队员们看见雪莲酒，个个喜笑颜开。沙漠中畅饮是不可能的，队长说得省着喝，但就是每人一小杯，队员们仍感到莫大的快乐。看着这些可爱的小伙子们，我忽然觉得寻找冰山上的雪莲，并不是一件值得夸口的事。长年工作在苦寒之地的地质员们，才是那天山上的朵朵雪莲，雪莲就在我的身边。

（作者系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王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