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春天的香椿

香椿树是一种生命力很强的树。

早春时节，风还硬着天还冷着，别的树木还在懵懂中，香椿就发芽了。红色的小芽芽率先从枝干上探出头来，怯生生地向外一望，咦，没有一点点绿？都还沉浸在冬天的气氛里，我要赶紧发芽，不能让别的树木抢了先。

第二天，香椿的芽芽就比前一天大了许多。第三天，小芽芽成了几片舒展的叶子。刮春风了，小芽像被吹了气，转眼的工夫，整棵树就披挂满了香喷喷的嫩嫩的小芽。在早春灰蒙蒙的天空映衬下，小芽在光秃秃的枝头分外招人眼。

从香椿芽探出一点点头，主人就天天来看，天天在心里思量哪天来掰合适。香椿芽长到一扎长，也就是拇指和食指伸开那么长，就要用带钩子的长杆把枝干拧断。枝干上带着新长的芽芽，把香椿芽从枝干上掰下来，放到篮子里。头茬香椿掰得并不多，因为芽发得少。

头茬香椿也卖得最贵，其口感和香味都是上品，价格自然就格外高。香椿芽一天一个价，二茬香椿就便宜好多。记得以前，头茬香椿我们是不吃的，吃不起，能买二茬香椿已经很不错了。哪像现在，想买哪茬香椿就买哪茬。

所以说，从树上掰香椿芽要趁早，就好像张爱玲说的“出名要趁早”。香椿芽是种走青春路线的叶子，越年轻越值钱，头刀韭菜也是如此。香椿越往后越不值钱，到最后混杂在杨树、法国梧桐、槐树的碧绿里，成了普通的无人问津的树叶。

每年春天，我家楼头的那几棵香椿树就会被带钩子的长杆掰得七零八落，几乎秃了头，枝干被拧下来掰了嫩芽，舍弃在地上，长短不一，散落一地。我甚至以为这些树完了，生命要走向终结。可是，过不了几天，新的芽芽就从别处开始萌发，几天不见，绿意满树。香椿树年年都会这么被折腾一次甚至两次，之后又恢复生气，它有了顽强的生命力。

晏殊的《椿》里说：“峨峨楚南树，杳杳含风韵。何用八千秋，滕凌诧朝菌。”香椿的风姿可见一斑。

香椿有很多种吃法，油焖香椿、炒鸡蛋、腌制成香椿芽咸菜，尽情施展厨艺好了。人们吃的大都是头茬香椿，二茬已经很少有人问津，再不是以前的贫穷模样。

虽然香椿年年在吃，吃过那么多口味，也只是在当时味觉被惊艳了一下而已，过后就忘记。多年以后，想起香椿，还是童年时在姥姥家的院子里。面前是姥姥端来的一口大锅，掀开热气腾腾的锅盖，锅里是一锅煮熟的香椿叶子。此时已经不能称它们为香椿芽，它们已经老成叶子，骨节粗大叶片肥厚，是被多次摘过最后长出来的那些叶子。这些老叶子煮熟后用盐腌上，就成了咸菜。童年实在是太贫乏，寡淡到小孩子没有一点点零食吃，贫穷到要吃老成的香椿叶子来弥补食物的不足。

姥姥从锅里拿出一根叶片，在嘴边吹了吹，觉得不太热就递给我。我接过来就往嘴里放，杆子上的皮也好吃，一点点地啃下来。煮熟的香椿叶子味道很独特，没了香椿芽的娇嫩，反而有了嚼头。我左手一把叶子，右手举在嘴边，姥姥含笑看着我，她一定是觉得终于给外甥找到点能吃的零食了。姥姥很高兴。

时光已去，往事已去，姥姥含笑的样子就那么定格在那个春天的院子里。

（作者系山东省淄博市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杨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