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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植此青绿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3-03-14 22:47:47

喜欢一首歌,叫《梦田》:每个人心里有一亩田,用它来种什么?种桃种李种春风,开尽梨花春又来……

读小学时,特别期盼过植树节,因为每到这天,学校都要组织同学们到小城周边的山上去植树。那天一整天可以不上课读书,我们乐得逍遥自在,换上春装,高唱着队歌,如脱缰的野马浩浩荡荡涌向田野,爬上山坡。野外顿时欢腾喧闹起来,到处都是撒欢的孩子们,扛树的,挖坑的,提水的,忙个热火朝天。故乡的时令尚是早春,春寒料峭,万物萧瑟,大地枯黄,一株株青绿的小树苗被我们栽成一排排,一列列,挺立着瘦小的身姿,仿佛站岗山头的士兵。我们学着大人的样子,给小树苗培上一圈厚厚的黄土,以固水保墒,由衷地盼望着它能快快长大,长成参天大树。

那时年少,根本不懂得植树的意义何在,也从来没有考虑过未来的生态环境等高深的问题。像别的许多事一样,只不过是凑凑热闹。植树节一过完,植树的事便被抛于脑后,鲜有人在意那些小树苗是否存活下来。

时隔经年,好友从故乡来,我忍不住要探问故乡事,当年的校园、当年的市井、当年的老师和同窗好友,一一问遍,临完不忘问一句:当年我们栽在笔架山上的那些刺槐和针叶松,是否顽强地成活并长大?

人在异乡,才会最念千里之外的家乡,亲人、山水,饮食,直至一草一木。好友生活在故乡,对眼前的风景当然熟视无睹。她对过往的记忆已是一片模糊,甚至奇怪地问我:咱们当初有过植树造林的经历吗?

那时节,生活在乡村的人很少懂得过什么植树节,但他们的生活却与树木休戚与共。我的乡亲们与树为邻,院子里、硷畔上、坡洼处,到处栽种着柳树、刺槐、枣树和各类能结果实的经济作物。春天来临时,每个村庄都绿树葱茏,清香满溢。

乡村当时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树木竟然与村民订婚娶妻扯上关系。相亲时,媒人巧舌如簧,一般会向来看家的女方炫耀男方的家产,诸如窑洞几孔,电器家具几何,树木若干,比如会提到有壮柳9棵、枣树40棵、椿树1棵、洋槐树5棵、苹果树半亩。尽管朴实的农民说不出植树的伟大意义所在,但他们知道树木可遮荫凉,可卖钱,可打家具,可烧炕做饭,有的树木还是经济作物,年年可以用树上摘下来的瓜果梨枣换来大把零花钱,满足生产生活的部分需要。

村里人信奉“保树盖荒山,不愁吃和穿”的硬道理,也始终深信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祖训:“无灾人养树,有灾树养人!”从自觉自愿植树这个角度来看,我倒是特别欣赏乡亲们这种实用且质朴的生存哲学。

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在新疆伊犁,柳树被称作“左公柳”。光绪元年,陕甘总督左宗棠在出兵西征的路途中,切肤领教了大西北的荒凉。左宗棠的“大本营”沿“丝路”重镇节节西迁,先驻平凉,次迁安定,再上甘州,后达肃州。面对满目萧瑟苍凉,左公的耳畔时不时会响起诗人王维的千古哀叹:“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而另一位边塞诗人王之涣的“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更使左公愁容满面。大军越走越荒寂,左公心中的慨叹渐渐化为要改变这种面貌的壮志——“自泾州以西至玉门,夹道种柳,连续数千里,绿如帷幄”,大军在西进,道路一里一里在拓宽,柳树一棵一棵在栽植……左公以其过人的远见胆识和造福后人的胸襟,改变了春风不度、杨柳不青的“丝路”旧貌。

左公以种树青史留名,造福后代。一棵树,就是一块不朽的碑,一行柳,就是一部传世的传。

无独有偶,另一位令我敬仰的是著名诗人柳宗元。我之所以敬仰他,也与植树有关。比左宗棠幸运的是,这位唐朝刺史面对的不是荒凉的戈壁,而是一条九曲回肠、水流碧澈的柳江,一个得天独厚的植树场所。在广西柳江堤岸上,依依垂柳被唤作柳州柳。时隔经年的这个春天,伫立灞柳桥畔,我的眼前恍惚出现了一位朝服绯袍、儒雅亲民的四品文官,带着三两仆从,挥动䦆头镐尖,在江边埋头插苗、培土、浇水……一行行摇曳的柳州柳很快拔地而起,绿荫匝地,寄寓了绿色的希望,从此也牵系着一代诗人高洁的官宦人格。

以前听过一个感人的故事。有个孩子要去远方闯世界,母亲没有反对,只是在临行前给了他一把柳枝,让他一路走一路扦插。当时年幼的他并不了解母亲这样做的深意,不过还是照做了。很多年之后,这位游子突然开始想家了,想念守候在故园的母亲。当他循着当年所插的柳荫找到归乡路时,那位倚门盼儿归的母亲早已作古,但是她巧妙地用一把柳枝将儿子引领回归故里。母亲的智慧,令人感佩不已。在这个故事中,植树的意义,不言而喻。种下一棵树,迈出青云步,山籍树而为衣,树籍山而为骨。因了人间种桃种李种春风的生态大气象,这棵妩媚、温柔、长情的树,同样也是韧性、雄豪、刚烈的树,才能作为大写意,烘托山精神,接通天地气。

(作者系陕西省作协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

编辑:郭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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