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惠专栏｜一树桃花入梦来

我一直以为，春天里如若没有桃花，就不能称为真正意义上的春天。每年春暖花开的季节，父亲种下的那树桃花，便如约绽放在我的梦里。

儿时的记忆中，乡村是不能没有树的，从小生活的村庄便是被树包围着的。在老屋后面的大片山坡上，种满了梨树、李树、杏树、枣树，但唯独少了桃树。当第一缕春风轻抚大地，一夜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杏花、梨花、李花便袅袅婷婷于枝头，有的冒着小小的花骨朵儿，有的含羞半开。紧接着，似乎就在眨眼之间，千朵万朵的花儿全都绽开来，争先恐后，吵吵嚷嚷，整座山坡雪白一片，俨然银装素裹的千山飞雪。孩子们在树下疯跑，开心得很。

6岁那年春天，我们去隔壁廖爷爷家玩耍，一树红艳艳的花儿蓦地闯入眼帘，一朵一朵开得妩媚动人，像小姑娘可爱的脸蛋，甚是好看。

“这是什么花呀？真好看。”听到我的疑问，廖爷爷说，这是桃花。过不了几日，便已是满树繁花，好似灿烂云霞，花瓣儿凝脂一般丝滑，芬芳怡人。我流连在树下，天黑了还不想回家。

“爸爸，我们家怎么没有桃花呢？”我问父亲。

“惠儿，你喜欢桃花啊？”“爸爸，我们也种一株桃花，好不好？”我点点头，央求父亲。父亲笑了笑，没有出声，我心里有些失落。

晚上，我眼里、心里都是桃花的影子，我突然有很想拥有一朵桃花的冲动。

第二天，天还没亮开，我就溜出门来到廖爷爷家的院子，看看四处无人，便跑到树下偷偷折了一枝桃花，随后飞也似地跑回家，恰好被早起的父亲撞见。

“惠儿，手里拿的什么？”父亲一脸严肃。“我、我……”我红着脸，结结巴巴不敢回答。

“再喜欢也不能折，花儿离开了树就等于失去了生命，知道吗？”我似懂非懂点点头，从此再也没偷折过任何花儿了。

几天后，父亲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株小树苗，他拿了把铁锹叫住我：“走，跟我栽树去。”我屁颠颠跑在父亲身后，来到老屋旁的一块空地。小树苗上面两个光秃秃的枝丫，看上去恹恹的。

我嫌弃地问：“爸爸，这是什么树？真难看。”“这就是你喜欢的桃树啊。”父亲一边挖土，一边说。

“这个桃树怎么没有花呢？”“惠儿，别急，等到明年春天，桃树就会开花啦。”父亲仔细地挖好坑，将桃树苗栽上填好土，又浇了些水。

“爸爸，这树真的能开出好看的桃花呀？”看着光秃秃的树苗，我仍将信将疑。“嗯，当然能。”父亲笑着拍拍我的脑袋。

于是，从那天起，我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父亲种下的不仅仅是一株桃树，同时种下的还有我的期盼和渴望。

桃树苗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渐渐长高长大，发出了许多嫩绿的叶片。春去秋来，捱过寒冷的冬天，我等啊等，盼啊盼，终于等来了春天，山坡上已是漫山飞雪，可是，那棵桃树却连花苞都没一个。我想，父亲一定是骗我，它根本就不会开花。

有一天，我和一群小伙伴跑到山坡上玩耍，叽叽喳喳的欢笑声将花瓣摇落一地，玩得灰头土脸的回家，经过那株桃树，竟发现它冒出了许多幼小的花苞，我欣喜不已。几天后，花苞终于破壳而出，开出了粉红的花朵，今天一朵，明天三两朵，没几天便“噼里啪啦”开满了枝头。一朵朵桃花粉嘟嘟，水润润的，如同婴儿的笑脸。摸一摸，花瓣凝脂一般润滑。

“爸爸，桃花开啦！快来看，桃花开啦！”我跑回家，兴奋地拉着父亲去看桃花。

“桃花开了，春天就来啰！”父亲满眼笑意。

“噢，春天来啰！桃花开啰！”我看看桃花，又看看父亲，拍着手，围着桃花开心地转圈。晚上，梦里片片桃花漫天飞舞。

秋去冬来，屋子里冷得像冰窖，我便盼着桃花快点开，因为桃花开了，春天就来了，天气就暖和了。

“爸爸，桃花怎么还不开呀？”“惠儿，再等等，快啦。”于是，我又开始了等待，有了盼头就有希望，漫漫冬日也不觉得那么难熬了。

桃花开了一年又一年，每年春天，桃花都如约而至，装点着我童年、少年的梦，为贫瘠的生活增添了亮丽的色彩，让我们一家人相亲相爱，度过了许多艰难困苦的日子。在一个春天，父亲突发脑溢血过早地离开了人世，纷飞的花瓣飘落一地。

时光荏苒，我曾到过有名的酉阳桃花源，也去过邻县的桃花岛，那些桃花开得喧嚣而绚烂，妖娆妩媚，令人炫目。而父亲种下的那株桃花开得不妖不艳，恬静安然，在岁月里恒久流芳。

或许，就在今夜，我会梦回故乡，牵着父亲的手站在桃树下，静静聆听桃花绽放的声音。

编辑：陈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