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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庆林专栏|扬州,掩藏在烟火市井里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3-03-17 23:03:42

那年十月初,我回到老家扬州。那年我中年有余,白发不足。相隔更久,我六岁时跟随父亲回到过此地,那是稻田处处的时候,那也是鱼塘满目的时候。童年无忧,撒欢奔跑。

童年时芝麻节节高,现在依然。

跟着小表哥路经田埂,偷拔了几根嫩黄的胡萝卜,真甜啊,这是童年关于甜味最深刻的记忆。跑到鱼塘边,到处站立着木桶,一脚踢翻一只,河虾遍地爬行。童年的老家扬州,是水墨江南的国画。

去大姨夫工作的砖瓦厂,就在运河边,并非大运河迷住了我,而是河流上大大小小的船只。俯身趴在泥草上,端详着运河上行走的船只,就像一只一只漂流的房子。

突然想到了母亲经常念叨的往事,她说外公家曾经就住在运河边,忘了是哪年,河上翻了船,淹死了许多人。母亲说她那时候很小,当晚吓得不停打摆子,险些咽了气。六岁的我,下意识想到此,浑身一颤,跑开,断了参观运河的念想。

那年二表哥古道热肠,热情似火。我们一早落座茶室,十几种馅料的早茶,有荤的,有素的,有汤的,有软的。两斤装的一瓶白酒,二表哥不停往杯里倒。我说,一大早的,哪有这么喝酒的?会醉的!吃一口烧麦,浓香回甘,瞬间找回六岁时的舌尖记忆。二表哥笑了,笑得灿烂如风,他回应着,不喝了,不喝了,兄弟,快尝尝干丝。

饭后行走在东关街,一场秋雨瞬间飘来。我发现这时的扬州,怎么天天都是秋雨绵绵?

游客如织,正符合国庆期间的特质。巷道里走出几对情侣,像走出自家家门一样,反客为主,俨然东关街的老住户。不奇怪,不奇怪,街中诸多民宿,家家门前挂着大红灯笼,映衬着巷子里锈迹斑斑的旧自行车。一个女青年给她男朋友喂着云片糕,男友忙不迭横下雨伞,“不吃了,不吃了”嚷着,引得一些路人哑然失笑。

街中藏着青竹满园的一家古盐商旧宅,名为“个园”。个园内曲径通幽,雨中古韵飘逸,各种竹子露出迷人笑意。就此发现,个园掩藏在街中,扬州掩藏在烟火市井里。除了吃不过来的太多小吃,譬如品类齐全的烧饼,糯糯弹性的藕粉圆子,满柜台的各类酱菜,各色包装的云片糕……甚至在即将走出东关街的一隅,发现有家牛肉拉面店。从这里走出去,是绿树成荫的文昌路。

扬州的烟火市井非常迷人,这是六岁时的我未曾发现的。

夜色里的东关街,灯火如炬,与灯影卧水的大运河紧密接壤。

又一日,当走出瘦西湖时,我在想,这里不比西湖差,何言“瘦”字?“垂柳不断接残芜,雁齿红桥俨画图”?方圆面积不足匹配杭州西湖,但毕竟曲折迂回二十多里,居此便也“乐不思蜀”。三户人家居此,并老少皆宜,悠然五亭桥赏月,该是多惬意的事。每次想到与瘦西湖有关的清代乾隆年间的那三户富商,我都觉得他们除了卖盐换取富商的身份外,还是较懂得情趣的。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好吧,明晚不去东关街吃小吃了,我们去文昌路上吃海鲜自助火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与同行的亲戚哈哈笑着。

其实仍是街边,却能感受水汽缭绕的大运河。夜色里,运河上的快艇,像个精灵。

没错,园林藏于一条古街,扬州藏于烟火市井,也一定藏于所谓江南的梦里。一住多日,以至东关街一位经营老鹅的商户认识了我。有天劈头问来:“你要的烧老鹅,还要不要了?”我立即显得难为情起来,“要的,要的,加一下您微信!”加了他微信,此后隔段日子就让他快递老鹅过来,时常复习复习家乡的美味。

六岁时的记忆渐次飘去,远在城北瓦窑的李庄,仍是安静如斯。庄上多是妇孺老幼,不管多么粗纹暴露的一双手,我老家的妇女们总能用粽叶包出精巧玲珑的小脚粽子。当然包括我母亲,远离家乡多年,包出小脚粽子,是她每年端午思念家乡的媒介。

“我叫李庆国,咱们是同族。”当一位看上去快七十岁的老者对我这么说时,我在恍惚,我是否真的过了中年?他住在我二堂哥的隔壁,站在农田旁,哆哆嗦嗦接过我递过去的一支香烟。

家乡不是变了,而是显得老了。

就像眼前的运河,与苏州那边情景相似,仍有货船行运。曾经的古时,扶病而出的黛玉,踏上一只木船,从此远离故土。她父亲林如海病了,她跟着贾雨村叔叔去京城找她外婆史太君安身。她们在运河上飘荡了很多很多天,总算抵达运河段最大的码头,山东临清。她下了船,改坐马车奔赴京城。她认识了比她丰腴许多的薛宝钗,心机也比她多了太多。黛玉也许不在乎这些,她可能会想:宝钗姐姐一定从未吃到过扬州的云片糕!当然,宝钗更是从未经历过扬州的烟火市井。那样含蓄,那样低调,那样清欢,丝毫不像短促而惊艳的琼花。

一波一波的粼光,掩蔽着大运河的沧桑。扬州也是如此,就那么安静又安然地掩藏在烟火市井里。

(作者系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王耀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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