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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士鹏专栏|一朵桃花跃流水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3-03-18 00:00:26

在关于春日读书的古诗中,私以为刘昚虚的《阙题》是最美妙的:“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据说它的题目本不是《阙题》,可惜在流传过程中失落了,这倒是和诗句呼应了起来,诗题如落花般飘零,诗行却随着流水在中华文明中久久地飘香。

挑个春和景明的午后,我一遍遍地品读这首诗,穿过千年的时光,来到了一座山下。

山很高,看不见山路,只能看见笔直的山峰,如竖立的手指。在视线中,树木不再有高大的树干,不再有层叠交错的树枝,仅剩的树冠像是细小的苔藓,附着在山上。雾踩在上面,脚底一打滑,就跌到了半山腰处。我突然理解,难怪古人总是以为有贤者隐居山林中修仙,远远望去,那深深低垂的山雾,不就像是云之君兮纷纷而下吗?它们与贤者坐而论道,等他一朝顿悟后,就将他渡往天上。

当然,白日飞升只是虚幻,但栖居山林,烹茶煮雪,也可实现精神上的“羽化登仙”。

山上有座小筑,荆门正对着蜿蜒的山路,进出的除了诗人,还有时而掀起的落叶。偶尔,诗人也会在门口驻足,闭上眼,扶摇而上,与先秦诸子冯虚御风,把山峰当作台阶,把密林当作草地,脚步一跨,就是一只鸟的前世与今生。又或者,把夕阳碎裂在天边的晚霞一点点地吸入肺腑,在短暂与永恒、消逝与重生之间,把一颗心打磨得愈发遗世独立。随意一叹,不成文字,亦生韵律。

小筑的不远处是一条清溪,被巨石抬得很高,于是形成小小的瀑布,如白色的绸缎挂在石头上,极为丝滑地向下落着。远远望去,巨石的底部像是藏着一汪泉眼,源源不绝地吐出融雪与牛乳。平地上的石头个头不大,数量不少,溪水时不时地发生碰撞,白色的水流便始终不曾断绝,只在边缘处和平缓处显出清亮的透明,却又被两岸青石与草木的倒影填满。

山上的春天总会比山下来得慢一些,但相比于山下的行色匆匆,山上的春天步履悠然,有更多的耐心去精益求精。尤其是在溪水旁,春天唤醒了一树树桃花,同样是倾泻,同样是激荡,只不过从砾石间换成了枝头上,从洁白换成了粉红。一些心跳过于剧烈的桃花,没等色泽加深,就有花瓣掉落下来。落在水流缓处的,沿着溪边聚在一起,如曲水流觞的诗人们,依次列坐;或是如小舟般随着水流一翘一翘地漂着,载起几多潇洒和恣意。落到水流急处的,打几个旋,就完成了“朝发白帝,暮到江陵”的旅程;或者一不留神,翻倒在水中,本该醉春风的花香引来游鱼,兴奋地在水面上大口啜饮。

桃花遇到流水,寻常中便生出诗意,尤其是在诗人眼中,它们的骨子里都写满了雅字。这便是小筑选址于此处的原因,那些倾泻、激荡在风中的读书声,渐渐地有了形状,有了质感,有了清香。

读书声不是从荆门后传来的,而是从柳树荫下飘来。诗人坐在柳树下的草地上,一两片柳叶搭在他的头上,细长的柳条伸到了他的肩膀旁,在问好,也在陪伴。阳光下,末端的柳叶泛出微弱的光芒,薄薄的叶片上,洗去了沉郁的绿意,留下的鹅黄让人想起刚入春时的初见。诗人应是在读孟浩然或王昌龄的诗,他们时常相互唱和,庆贺友人每一首佳作的诞生。此刻他读的,会不会是王昌龄的《闺怨》?“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抬头看看又一年青翠欲滴的柳树,不禁为好友的妙手赞不绝口。一个忽字,胜过万语千言。

而他呢,忽然看见身上斑斑点点的树荫,随风摇曳的样子恰似追逐流水的桃花。隐约间,那清淡的花香竟溅着水花流淌进了鼻翼,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地吐出,山间的白雾,便又多了一分慵懒与惬意。

“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闲门向山路,深柳读书堂。幽映每白日,清辉照衣裳。”自然而然地,一首诗从他的笔下诞生,而一朵桃花倏然跃入了流水。

(作者系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王耀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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