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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纯荣专栏|李花开,李花落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3-03-21 10:24:40

梦中,李花遍地盛开。流连的风,漫步的月,进出的人,抑或一抹散淡的流云、一曲悠扬的笛音,都在散发着清新而隽永的芳香。一夜梦醒,阳光大好,花事已过大半。昨夜的溪流失却潺潺,留给枕边的,只剩下三两枚残缺的花瓣。

记不清从何时起,流年陷入恍惚。荒草丛生的脑际,总是赶不及辨清一缕春风到来的方向;赶不及辨清那道虚实无定的冷意,裹挟着一个季节最后的艰涩,还是另一个季节初始的生分。

当然,无论如何,李花都会应时开放。春分前夜,李花先要从靠南的低洼山坳或敞亮平坝开始动身,朝着地势更高一点的北坡赶路,追逐着海拔的抬升。一阵紧赶慢赶,直至将蓬勃这个词语的意义不断放大,最后又在一场必然的风雨劝慰之下,意犹未尽地退场。

家在巴山以南。我从未远离的这片土地,气候温润,土壤肥沃,春天总是来得分外斑斓,花色亦是缤纷多姿,而桃李杏梨随处可见。以分布范围、果实数量和生长特性而言,相较之下,李树当属第一。因其命贱而四下散落,无论平地、山坳,抑或坡岭、崖畔,都有它们天生一副虬曲苍老的面容显现。而充分吸纳阳光雨露之后,那借势生长和果实累累的样子,也给了同在一方土地生长的其他事物,以成长的演示或生命的信心。

在乡村生活的日子,与一座山、一条河、一个村庄进行对话,我能感知隐藏于季节时令中的苦与乐、爱与恨,能够听闻花瓣战栗的心事、麦穗扬花的喜悦、果实沉稳的想法,亦是能够看见高枝够不上手的空落、稻茬百无聊赖的虚度。由于同居淳朴乡土,缤纷四季通过花果、籽实接替表达的过程,总是显得有条不紊、清白明了。

这些年,青春渐行渐远,李花似乎也越来越性急,丝毫没有等我一阵子的意思。好不容易抽身出来,亲近一下山野,随处可见粉白李花散落在地,被温暖春光和往来步履糟践得不像样子。地势更高的岗头岭上,风势更见迅猛,晚开的李花嫣然如雪,似乎这最后关头的停留,只为坚持等到习惯于应约晚至的我,当面说上一句离别。

借一个周末,专程回了趟老家。确切地说,是去看望老屋前后那几树李花。在我心里,与我相伴着生长的这些植物,同样也是不可或缺的家庭成员,一直尽心尽力地守护在屋门外,替代我们照看每一天的日升月落,数落渐已稀疏的春种秋收。

山坳里的罐子坪,每到春天便花事繁盛,桃花、李花、杏花、桐花、槐花、油菜花,变戏法似地层出不穷,涌动着令人心潮澎湃的波涛。只是这些年来,曾经无比熟悉的场景,悄然间已经有了不少变化,那些健硕枝干多已老朽,呕心沥血吐绽出的几朵新花,也一年比一年力不从心。尤其令人心悸的是,许多老树枯枝已被人无情砍伐,连它们在世间生长过的痕迹也难以找见了。好在人影稀落、荒草蔓生的山坡上,仍旧有不少新枝茁壮,给满怀期望的季节托举出一派粉白而辽阔的念想。

踌躇于房前屋后,清风拂过面颊,时而花瓣零落,清香丝丝入怀。恍惚中,我分明看见正值盛年的母亲从树下菜地起身,干净利落地拾掇好镰刀、锄头与背篓。当母亲轻身缓步走过地垄,停驻发际、肩头的花瓣便纷纷起身飞跃,在春寒料峭的空气中划过一道道优雅的弧线。随后,锈迹斑斑的铜锁被母亲“啪”地一声打开,静默多年的炊烟开始浓烈起来,院落里的鸡鸣犬吠也终于找回了久违的欢畅。

时近正午,春草探头探脑的青石院坝,陈年旧岁带过来的晦暗苔印似乎变得青绿了一些。阳光劝退雾霭,将温暖倾洒人间,蚂蚁仍旧不知疲累,日复一日搬动生计。当它们拖着沉重的食物经过这里,沿途飘洒而下的李花,是否可以让它们短暂驻足,遥想一下美不胜收而又难以触及的诗和远方?

院坝下边,一条依傍着田垄伸展开去的羊肠小路,如今已不见影踪。几棵高大李树倒是健在,春花夏果的故事仍在延续。这条小路,走过挑担的人、背篓的人、牵牛赶羊的人,也走过快乐的人、失意的人、爱恨交织的人;走过富足的日月、困顿的星辰,也走过意气风发的年华、痛心切骨的琐忆。那一瞬间,我甚至看见割草的小英转过头来,两只可爱的小辫子轻轻一甩动,几瓣暗香盈怀的李花便扑入我的心间……

曾经,树下的少年,鲜衣怒马;少女的背影,婉约如诗。谁曾说过,李花是春天里最美的情书,每一个字节都沾满露水和星光?而“飞来燕子寻常事,开到李花春已非”(宋·邵雍),仿佛这场扣动心弦的相遇,一切还未开始,一切便已结束。

恍惚一梦醒,花开花又落。如果一切都不是梦境,该多么好;如果一切都还在梦中,该多么好!

唉!浮生如梦春易渡,梦里不知身是客。

唉!时令匆匆过,春光总负我。

编辑:蔡雨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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