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杉专栏|今生有幸爱上它⑤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3-03-24 10:32:43在学校读书的最后一年,见到校图书馆开架阅览室摆出一套稀见文集,规制不小,装帧不俗。每一册的封面上都盖着一个醒目的方章,告诉读者不可借阅。这套文集和我的专业密切相关,当时忙于写毕业论文,很难拿出相应的时间去阅览室阅读,于是心里记下一笔账:毕业后必须买到这套书,放在自己的书柜里,随时可以翻阅。
毕业后一晃多年,但是这套书在图书市场上没有音影。我常去琉璃厂各家古旧书店,也常去潘家园及报国寺旧书摊,几乎没人听说过这部书。我托外地的朋友代为打听,全是失望。我也侧面打问了北京的几家图书馆,知道当时这种书在北京不足十套,但一律不出借。
有一年的夏天,大约是我追寻这部书将近10年的时候,那是一个周六的下午,我去美术馆东街的三联书店寻书,在“历史”区的书架上,有一本书的书名让我心动,于是取出,先看前言后记,再看目录,再看出版说明,再看书中的注释。其他各项都挺朴实,一看就能感知作者是真正做学问的人,而书中的注释却让我眼前一亮:作者引用了我一直寻找的那部文集中的内容!
我当时心头冲动:我要找到这本书的作者,看看这位先生在哪里读到的那部文集。进一回书店不容易,我很少买一本书就走,但这一次急于寻访这本书的作者,我急速回家了。
书中显示,这本书的作者是河北师范大学历史系的郭教授。回到家,我先拨114查号台,通过114查到河北师大值班室,通过学校值班室查到历史系,从历史系查到郭教授家的电话。我拨通了,接电话的正是郭教授——那时候人与人有一个基本的信任,包括陌生人;假如是后来,对不起,谁会理论我的电话!
我先报上姓名和住址。
郭教授问我什么事。
我说:我买了您的书,从您的书中知道您曾经读过某种稀见文集。
郭教授非常淡定:是啊,读过啊。
我:您在哪里读到的?
郭教授非常平静:我们系资料室就有啊。
我惊讶:你们系资料室就有?!
郭教授:是啊,我们的老主任有这个眼光,想办法购买过一套放在资料室里。
我请求:郭教授,我想通过您,见见这部书,能让我读一晚上更好。
郭教授:那你得来我们学校。
我:马上!
夏天白昼长,我坐火车到石家庄,打车到师范大学,太阳还没落山呢。
我见到郭教授,50岁左右,气质像历史学教授,体质像体育界教练,待人像忠厚长者。郭教授去资料室给我借那套书。
按照资料室管理规定,郭教授一次能借20册书,管理员不予通融。郭教授表示:今晚先看这么多,下次再借那一部分,并叮嘱我一定爱惜,明天上班时一定归还。
我一边回答“一定,一定”,一边琢磨怎么借出文集的那一部分。
我读书时认识一位在石家庄工作的聂姓文士,好像是亦儒亦仕的身份。送走郭教授,我在一个凉亭下打通了聂先生的电话,为借出那一部分文集向聂先生求助。
聂先生寒暄之后反复念叨:历史系,资料室。
聂先生乐观道:我还真有可能帮上你,我夫人是社科联的。
上灯时分,我借全了那套文集。
我是有备而去呀,我带了足可以装下那套文集的一个大编织袋,就是那些年农民工兄弟装行李习惯用的那种大包。那种包价格低廉,质量可靠,容量超群,收放自如。
我扛着那包书到师大门外,包下4家复印铺,把文集分成4部分,每个复印铺一部分。我给复印铺的主人们约定:价格给你高出十分之一,但必须在明天早6点之前给我印出来,如果损坏我一页书,分文不给了。
钱是好东西呀,十分之一的溢价就能让店家通宵加班。难怪那么多人为钱疯狂。但我是不行了,我的激情都给书了。
那一夜,我不停地巡回在那4家复印铺之间,好在它们相距不远。原书的安全问题,复印件的质量问题,让我的心一直揪着。
黎明时分,4家复印铺都印完了。我发觉不能用编织包来装复印品,复印品是一册原书的复印件一个单元,用纸片做了隔离,但没装订就容易游动。如果用编织包来装,那会乱成一锅粥。河北师大离火车站不远,我到站前商业区买了一个超大号的优质行李箱和一个普通号的优质行李箱,让全部复印品享受良好的包装。毕竟是心仪十年的珍稀之物。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就该费工夫。
那年秋天有点稿费收入,我把这套文集电子化了,而且是Word格式,可以全文搜索。
从此,我认真读这套书,随意用这套书。
我对这套书的苦心痴情感动了一位认识不久的新朋友,几年后,这个朋友在国外的旧书摊上见到这部书,于是给我买了回来。
这部稀见文集终于放在我卧室的书柜里了。只要看到它,我为它付出的心思和辛苦就像电影一样浮现在脑海里。
郭教授,聂先生,还有那位朋友,我对你们一直心存感激。
编辑:全丽 熊冬梅 廖晨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