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训晶专栏｜人勤春来早

又是一年春耕忙

又是一年春耕忙。在桑烟袅袅的原野里，借惊雷唤醒天地，万物收到春来了的信息，小草冒出了头，柳芽睁开了眼，樱桃花、杏花，桃花，一树树一簇簇，缀满层层叠叠的花瓣……装扮着田野山川。

赶在春夜那场喜雨来临之际，田间一场寄予丰收希望的“开犁盛典”缓缓启幕。“开犁了，开犁了……”一犁新雨破春耕，一首古老的耕耘曲，划破宁静的山谷。犁田的农人左手执鞭，右手扶犁，像刀一样铮亮的犁铧，划出一道道泥土，这是春耕抒情的诗行。这时，乡村里最响亮的声音莫过于阵阵牛哞，这是播种的声音。一人，一牛，一犁，这是晨曦晚照最美的剪影。

人勤春来早，山坡上银锄闪闪，男女老少欢歌笑语。男人们在犁过的田里，把泥土耙匀，准备撒下谷种，播下丰收的希望，“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女人们在春风中挥舞锄头，锄掉旧年的荒草，清理着田边地头；男女青年劳动中不时抬头，无意中瞥见对方深情的眸子，日久生情，撞出爱情的火花；还有牧童短笛，小牛崽跑前跑后，不时在大片的紫云英田里打着滚；夕阳西下，大黄狗跟在主人身后，大白鹅迈着八字步，“嘎嘎嘎”地从田里摇摇摆摆跑向回家的路。一幅醉人的乡村美景，一幅绝美的春耕油画。

在以前，农村基本延续着几千年的农耕，机械化程度低，所以，春耕离不开耕牛。牛，就成了乡村里的一道风景，成了无数农人的宝贝。我年轻时，队里许幺爷是饲养员，喂养着几头耕牛和一头母牛。许幺爷爱牛如子，我从没见过谁对牛那么好，那么爱。春耕农忙时，他凌晨就起床，给牛准备食物，嫩草，玉米渣，水，让牛慢慢吃饱喝足。等到其他犁田人来牵牛时，他会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牛太累，不要让牛饿着……每犁完一块田，他都会让牛休息一会儿，但他却忙着在附近割嫩草给牛加餐。

那年，母牛要下崽了，他没日没夜地守着，生怕有一点闪失。等小牛崽呱呱坠地，他把熬好的稀粥，还有偷偷地从家里拿来的几个鸡蛋，搅拌好，喂给牛吃。鸡蛋在那个年代很珍贵，那是农家卖了换油盐钱的东西，但他宁肯给牛吃。然后每天都是特殊照顾，稀粥、嫩草，母牛奶水足够，把小牛崽喂得油光水滑，没有几天就可以撒欢了。他看母牛母子的眼神，是满满的慈爱和欢心。谁要是怠慢了他的牛，他会不依不饶跟你急。这是那个年代农人对牛的情结，也是几千年来人们对牛的依恋和呵护。

如今春耕时，牛已经难见踪影。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发展，机械化程度的不断提高，各种农机都有了：耕地机、插秧机、打谷机、收割机……耕田再也不用耕牛了。耕地机在田里来回穿梭，“突突突”的声音，代替了牛的歌唱，一天工夫就把牛要用几天时间才能完成的田耕完，耕过的地平整细腻，耕牛时代将一去不复返。我们从刀耕火种到对耕牛的眷恋，有几千年的历史。现在只用了几十年的时间，就走进了现代化的农耕社会。

人勤春来早，又是一年春耕忙。我特意去了乡下，举目四望，田里地里，全是一片机器的繁忙，没有了牛的“哞哞”声，我很失落也很欣慰。我怀念有牛耕田的原野，怀念牧童短笛的画卷，怀念夕阳炊烟的村庄……就让这些美景留在我们的心底吧。让解放劳动力的机械，在希望的田野，耕耘出幸福的花朵，耕耘着千里沃野！

赶花人

当春风吻红了桃林，一阵浓浓的花香顺风而至。举目眺望，层层梯田错落有致，油菜花铺天盖地，开得不仅漂亮，而且绿海金浪，绵延推涌，前赴后继，蔚为壮观。步入花海，彩蝶飞舞，蜜蜂酿蜜，撩得人童心大发。

人勤春来早，油菜花刚刚盛开，原野就排列着一排排整齐的蜂箱，赶花人就忙碌起来了。每年油菜花开的时候，总有外乡人来放蜂采蜜。他们把整箱整箱的蜜蜂运过来，摆放在有油菜花的地方。蜂儿们不辞远途劳累，一打开蜂门，就蜂拥而出，飞进菜花地，开始采蜜。真是“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忙？”我路过养蜂的地方，不禁停下脚步，想看又怕蜂儿蜇人。养蜂人跟我说：蜂儿最有觉悟，一遇到花期，它们就会拼命干活，花开不断，采蜜不停，最忙的时候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哪有工夫蜇人。一只采蜜的工蜂，一生最多只能活三个月，采蜜期间只能活一个月，多数累死在采蜜路上。养蜂人爱怜地说，蜂儿一生很短暂，却无怨无悔地为人们留下甘甜。他的话里，饱含着深深的哲理。

我们全家都喜欢吃蜂蜜，所以我格外注意养蜂人。我会借着赏油菜花的机会，去看一个个的养蜂场。有一次，我看见郊外一大片油菜花，那里有一对夫妻养蜂，我准备买他们的蜂蜜。夫妻俩一边忙着割蜜一边跟我聊天，我说买蜂蜜就怕买到假蜂蜜，妻子找来一个碗，跟我舀了一大勺蜂蜜，倒上开水，端给我尝尝。那蜂蜜水一进口，我就感觉到了那醇厚的味道。这蜜就像他们一样，诚实本分。

我们本地也有许多养蜂人，被人们亲切地称为赶花人。他们一年四季只有过年才在家里。即使在家，也是蜂歇人不歇，要为明年出远门做准备。正月末到二月初，本地的油菜花一谢，养蜂人就要启程，出门赶花，这一赶就是一年。那时八百里秦川油菜花开得正旺，他们到那里赶花去。采完秦川油菜花，就到秦岭安营扎寨，秦岭是大自然宝库，那里有采不完的各种各样的花。5、6月份再到陕北，那边的槐花荞麦花苜蓿花开了，这几种蜜是蜂蜜中的上等蜜，不能错过。然后他们一路向西，7、8月份青海湖的油菜花正灿烂，那里采蜜正当时。从青海湖再到内蒙古赶葵花蜜，赶完再折回来一路向南，初冬南方也是花开不断，而且花期很长，如八叶五加蜜品质就很优良。直到逼近年关，他们才启程回家。

赶花人风餐雨露，风雨兼程。基本上每个月迁徙一次，一年差不多跑遍大半个中国。他们像游牧民一样，哪里有花儿，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他们一年四季追寻着花期，这种生活看起来很浪漫，可是辛苦却不言而喻，酸甜苦辣的个中滋味，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无数个蜂箱，一顶帐篷，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生活用品，这就是游牧部落的生活。帐篷就驻扎在蜂箱旁，冬冷夏热，晚上还常常有小动物光临。或是一只老鼠，或是一条蛇，或是蛤蟆之类的东西，半夜摸到他们，不吓个半死才怪。但躺在花丛中，闻着蜜香入睡，也是很惬意的。

喝着甜甜的蜂蜜水，谁知其中的酸甜苦乐？了解赶花生活后，我为他们的辛苦感叹。可赶花人却说，每一次的辗转，纵然是艰辛与漂泊，但可以徜徉花海，追逐花季，与花作伴；每一次辛劳的付出，纵然是寂寞与清苦，但有丰厚的收获。父母的养老费、孩子的学费，家里的新房子都有了，所以他们也乐在其中。人勤春来早，从春开始，赶一个个沁人心脾的花期，赶花人的生活中也充满了诗情画意。

（作者系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王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