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文专栏｜祭祖

虽然未到清明，但经过分布在全国各地的亲戚商议后，大家决定集体返家，提前祭祖。

祭祖当天，山路鲜有人走动，去年清理出的路又被无数杂草覆盖。德高望重的大爷爷走在队伍的前列，从路边拾起一根木棍，一路折枝断草。我们年轻人紧随其后，手提香蜡纸钱、水果糖果、白酒和一块刀头肉。剩下的长辈们又跟在年轻人身后，叙起旧来，从工作说到生活，从自己谈到子女，等到了墓前，也都肃然安静了下来。

我们放下手中的东西，清理起墓前的杂草，摆好东西，再由大爷爷跪下焚香燃纸，向先祖汇报过去一年的家族大事，最后祈求保佑来年万事诸顺、百无禁忌等等。我站在一旁，望着萧瑟的墓堆，神情恍惚，骤然想起了那个端坐在门前，手提烤火笼的祖祖（奶奶的母亲）了。

祖祖居住的房子正对着院坝，左边是幺爸的房子，右边是奶奶的房子，再右边是我家的房子。由于父母常年外出打工，我早已跟着奶奶生活，而祖祖年岁已高，一般不生火做饭，而是由奶奶做好了饭，我送过去。送饭对我来说是最开心的事情，因为每次送饭都会得到祖祖的奖励，或是一块薄荷糖，或是一块冬瓜糖。她的口袋像是哆啦A梦胸前的口袋，随时都能从里面掏出让我回味无穷的糖果。

祖祖是从民国时期走来的，也正如那个时代的女子一样，端庄优雅，秀美温文，一静一动之间自有一种高雅的气质和风韵。若是奶奶上山农忙，我就会跑到祖祖的身边听她讲过去的故事。祖祖说她是从外地嫁过来的，太公（奶奶的父亲）是卖货郎，走南闯北到了她的村庄。太公铿锵有力的叫卖声让她忍不住在门缝中瞧了一眼，就这一眼让她波澜不惊的心绪泛起了连绵不绝的涟漪。二十多岁的太公高大健壮，两道浓黑的弯眉下是如阳光般的微笑，那是她心目中畅想过无数次的“白马王子”。祖祖又说太公第一次见到她时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祖祖轻言细语地说了好几句“我买两斤糖”才将太公唤醒，太公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无法掩盖的羞涩。就此，太公赖在村里不走了，两人也自然而然从相识相知相爱到私定终身。

在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旧式婚俗还没被完全击碎的年代里，祖祖和太公的自由恋爱经受了无数考验。但即便如此，祖祖还是咬着牙跟着太公来到了这里，为他生儿育女，为他创造出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家族。

祖祖喜欢一边讲故事一边用竹条编动物。只需一根竹条就能变成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鸟，或是弯弯曲曲的长蛇，我经常拿着它们在小伙伴面前炫耀。可惜这个技艺我一直未学会，就随着祖祖的离去而埋藏在了山里。

墓前，大爷爷说完了祭祖词，众人开始上前烧纸，一股炙热的火焰将我从记忆里拉回。我双膝跪地，将所有的思念掷入火中。

（作者系四川省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