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孝德专栏|犹忆蔡和森

清明将至，想着写一篇关于回忆、关于革命先烈的文章，但写谁呢？正好书桌边有一本《蔡和森传》，于是决定写蔡和森。初步的打算，就是找到蔡和森墓，然后从人们祭奠蔡和森写起。岂料，蔡和森根本就没有墓，当年，他在广州牺牲，反动派不知把他的遗体扔到了何处，没有遗体，当然就没有墓。看着想着，心被一把无形的刀划过，痛及骨髓，难以呼吸。蓦然间，看到了蔡和森的生日1895年3月30日，这不就是纪念蔡和森先辈最好的理由吗——纪念蔡和森出生128周年！

大革命失败后，各地党组织都遭到破坏，为重建党组织，继续开展工作，中共中央派出特派员到各地去指导工作。蔡和森被中央派往北方，主要对顺直省委和三特地区进行巡视。事后，党中央肯定了他的成绩，但也有不足。蔡和森从严格要求自己的角度出发，请求中央撤销他的职务。中央同意了他的申请，撤销他中央政治局委员和政治局常委职务。就在这个时候，蔡和森的哮喘病发了，中央批准他到苏联养病，并担任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

1931年初，蔡和森从苏联回到上海。

这一年的1月7日，中共六届四中全会召开之后，虽然中共中央总书记仍是向忠发，但实际上是由共产国际支持下的王明掌握着党的最高领导权，这使得以王明为代表的“左”倾教条主义在党内推行。

蔡和森回国后，因为他的中央职务没有得到恢复，他不能留在党中央，因此他要求到中央苏区去工作。然而，此时的党中央没有让他如愿以偿，而是让他作为中共中央代表，兼任两广省委书记，具体指导广东省委工作。3月，他要出发的时候，遇见了刚从香港广东省委回来的外甥女刘昂，刘昂对他说，香港那边的情况很糟糕，实在太危险，你暂时不要去。她还说，广东省委的同志多次向中央反映，希望能派粤港籍的同志去任职，因为粤港两地的警察对外地口音的人盘查得特别严，稍不注意就会被抓。

“干革命，哪里需要就去哪里，不能只考虑个人的安危。”他淡然回答道。

1931年，正是白色恐怖时期，广东省委被敌人破坏得很严重，省委甚至不能在广州立足，于是搬迁到香港去了。

蔡和森去了香港，广东省委的同志再一次劝他，你还是回去吧，我们请求中央再派人来。蔡和森说，确实我的处境有困难，可是，我不能离开……大风大浪的时刻，一定要沉着、镇定，香港是我党的重要据点，许多负责同志已经牺牲了，我若离开，又要少一份力量，也会叫工人们失望，我决不能离开。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广东省委的同志还能说什么呢，唯有对他加强保护。

蔡和森与夫人李一纯在香港住在一家洋酒罐头公司的楼上。为了安全，他对外的身份是这家公司的职员。为了给党组织省钱，他没给两广省委租办公房，而是每天从家里跑很远的路，到秘书那里去批阅文件。

5月初，他收到中央的通知，顾顺章已经叛变投敌，一定要警惕他带人前来香港抓人，同时让他尽量减少抛头露面的次数。不久，他又收到了周恩来的私信，周恩来说，顾顺章带着敌特四处搜捕共产党人，你离开香港去躲一阵子吧。蔡和森觉得顾顺章不会去香港抓人，他更相信自己的住处无人知晓。其实，他忘记了自己最大的毛病就是事必躬亲，这也成了顾顺章能够抓得到他的关键。

蔡和森与顾顺章共过事，彼此很熟悉，甚至连性格也非常熟悉。可能是他没想到顾顺章会那么坏，会跑那么远的路去抓他；也可能是工作太忙，抽不了身；更有可能是他总不放心别人能把事情办好，总之，他没有离开香港，并且也没有减少露面的机会。

就在蔡和森兢兢业业工作的时候，顾顺章却在磨刀霍霍。顾顺章知道蔡和森脾气倔，绝不会扔下两广的工作不管，分析出蔡和森肯定还留在香港，估计只是换了住所。于是，顾顺章带着敌特到香港去捞蔡和森这条“大鱼”。

6月10日，香港的海员工会有一个会议召开，同志们为了蔡和森的安全，都劝他不要出席会议，有什么话，让其他同志带到会场去说就是了。可是，他不。

这天，离开家的时候，蔡和森把女儿抱起来亲了亲，然后就跟妻子告别。

“大家都在劝你不去，你就别去吧。”李一纯担心地说。

“嗨！这个会挺重要的，不去我不放心。没事，没事的，工会安排有工人保护我。”蔡和森坚持要去。

蔡和森一到现场，便有五六个工人环绕在他身边，每个人身上都藏着水管、扳手之类的“武器”，以防万一。蔡和森还没走进会场，“踢踢踏踏……”突然一队穿皮靴的警察围了上来，工人们一看，立即想拿出“武器”拼命，蔡和森一看，这可不成！警察手中端着枪，枪上还有刺刀，干起来，只需几分钟，工人们个个肯定都会被刺成蜂窝，他赶紧说：“别动、别动！肯定是误会。”然后，他对警察说，“我们只是来开会的工人。”

“没有误会！他就是共产党的大头头蔡和森！给我抓起来！”

蔡和森看到顾顺章疯狂带人到香港抓自己，真是气极了，竟然用方言“笸箩货”（档次低的伪劣产品）来骂他。

“使劲骂吧！我就是笸箩货，就是瘪三，就是人渣！我早就不想立牌坊了。”顾顺章声嘶力竭地对喽啰们吼道，“铐起来，押走！”

工人们急得眼中冒火，但面对持枪的军警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蔡和森被带走。

蔡和森被捕的消息通过香港党内秘密渠道迅速传开，这消息的末尾附带着一个祈求——谁能想办法救救蔡和森同志。当时中共中央驻香港联络站的李少石得到消息后，立即通过内线找人想办法救蔡和森——只要不让蔡和森离开香港，就有办法。不久，消息传回，一个视共产党人为朋友的社团，他们愿意出面救蔡和森，但人家要一笔巨款。李少石赶紧回话：“我答应给钱，请把人留在香港。我以最快的速度去筹钱。”然而，数额太大，筹集起来太困难了。6月12日，好不容易筹齐了钱，但李少石找到中间人的时候，中间人十分遗憾地说：“两个小时前，港英当局已经把蔡先生引渡给广东军阀了。”抱着钱，李少石伤心地哭了。他想起不久前，夫人廖梦醒要求加入共产党，由蔡和森与廖梦醒谈心，此情此景宛若昨天，可而今，蔡和森已经被押进广州的监狱了。

在监狱里，蔡和森遭遇到了非人的折磨，敌人疯狂地想从他口里套出共产党的秘密，多种酷刑轮番使用，可他坚持不说。狱友一边照顾他，一边流泪，他反倒安慰狱友：“痛麻木了，就不痛了。真的。面对酷刑，我总不能像顾顺章那样，做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吧。”

蔡和森被折磨了两个月，敌人失去信心了，最终于8月4日将他押到一片蕉林里枪毙了，此时他只有36岁。

很遗憾的是，蔡和森赴港后不久，共产国际恢复他职务的通知就来了，但是，因为种种原因，蔡和森到死也没收到恢复职务的通知。

鉴于顾顺章作恶多端，1931年12月1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主席毛泽东亲自签发通缉令，号召革命战士与工农群众，对顾顺章人人可得而诛之！然而，罪孽深重的顾顺章自知共产党不会饶恕自己，所以处处提防，最终没被正义者惩罚，反而是被中统密裁——1935年6月，顾顺章被枪杀在苏州监狱。

（作者系重庆市江北区作协荣誉主席、重庆市作协会员）

编辑：贺兴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