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莉专栏丨婆母是母亲

日出月落，鸟语花香，读书和日记都无关乎于我，我就这样在昏昏然和浑浑悲中度过半月。

上周五晚，孩子们都回来了，我停止了闹钟，交出了小孙。躺在床上，把脚垫得高高的，放松放下一切，进入了一个全休的状态。整整两天，只有吃饭和沉睡，悲思开始凝固，腰痛开始缓解，膝盖伤开始愈合。

我终于缓过神来，赎回了属于自己的一些精神和思想，还想起了我的文字。

婆母真真切切地走了，这不是梦。

婆母走的那天是2023年3月30日9时03分，享年87岁。

我和婆母最后一次见面是在3月2日上午，当我和小妹帮助她解开心中那股缠气的疙瘩时，她是那样的豁然开朗，兴奋地唱起了电影《地道战》《白毛女》等主题曲，在她记不清歌词时，便有了我的帮腔合唱，幸好有心的小妹录制了最后一部分视频，留下婆母的永乐歌唱。快到十一点了，婆母催促我们离开，并嘱咐我要早点到重庆照顾好小孙，自己要爱惜身体，不要担心她。

我和小孙同婆母的最后一次视频，是在她第一次从重症监护室出来的时候，我错误地相信了医生的“已经脱离了危险”的安慰。

公公对我说：“我的回忆录写到你妈妈时就写不下去了，一直搁置在那里……你们妈妈的一生是很不平凡的一生，她吃了很多的苦受了很多的难，给我生育养育了四个好孩子，劳苦功高。我一心在外面公干，只是用工资来养家，没有照顾到家，一年都见不了她几次面。她带着孩子们在最边远的龙台等地谋过职，不得已时还把小万（我先生）寄放在你们大表姐家帮助照管上学……她受到过很多不公平的待遇。”在冰冷的环境里，我的婆母依然可以找到能抹去斑影的光阴。

大姐说：“从小妈妈对我们的管教就很严厉。比如，我们每天放学做完作业后，妈妈就逼着我和哥哥弟弟三个练习写字，不写就挨打，只要我们写一篇她就奖励一分钱，我得的奖励最多。这让我从小就懂得一个道理，只要心中有目标，就有动力去达到这个目标。”爱是复杂的，但在婆母那里却是简单易行的。

先生说：“为了我有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妈妈就腾出一间房来供我一人用，不让任何人打扰到我的学习，好吃好喝的全放在房间里。我爱学习的习惯是妈妈惯养出来的！”就这样，“读书”和“母爱”温暖又温馨的伴随着我先生的成长，在每一个平常的日子里，爱学习爱思考的先生就像呼吸一样的自然而然。

小妹什么也没说，因为她是说不完的，她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她总是在妈妈身旁，接受着妈妈的一切喜怒哀乐。

婆母的大侄儿说：“你婆母在娘家时她的父母很宠爱她，在婆母的父母去世后，婆母在她两位哥哥嫂嫂那里更是呵护有加，不曾让她受到过一点点的委屈。”婆母具备娇妻的潜质。

婆母的大侄女说，“你婆母在娘家是‘大小姐’，成家后是‘大男人’，你公公在外面撑起了事业，你婆母撑起了一个家。”婆母的生活中处处是纯粹，也就有了婆母生活中处处纯粹的坚韧。

婆母的四侄女说：“你婆母是最有骨气，最有尊严，最爱干净，最受尊重的人……”一切的称赞，都源于婆母骨子里的善良和淳朴。

婆母对我以及我的母亲说过很多的私房话，有关婚姻家庭、养儿育女、儿女的成家立业、生活中的人情冷暖等等无话不说，婆母的心湖清澈见底。

婆母很自豪。她的儿女生下来都是健健康康的乖孩子，之后又是勤奋上进的好孩子，对此，她很感恩戴德。

婆母很自律。一位衣着得体的自己，就如同她心底一样的美好。一个整洁卫生，一尘不染的居家，像一面镜子时刻照耀着她的儿女们。一个个干干净净哪怕是着补丁的孩子，像是一句句宣言，孩儿当自强。

婆母很能干。她从一个个香喷喷的咸菜坛子里抠出来的角角分分，兑换成为儿女们有滋有味的茁壮成长，竟然还能节省下为自己的最后住院、老去的所有开销……

婆母很刚强。最懂她，最帮她，最孝顺她的大儿子走在她前面了，难以想象，这16年里婆母是怎么扛下来的。

在收拾婆母遗物时，我在床头柜里发现了两个笔记本，一个本里除了几句读书摘抄外，就是婆母给公公一段还没有写完的留言，仍然是关于孩儿们的。另一个本里记载着我小孙离开巫溪到重庆读书后的几次去电的手机号和时间。

睹物思人，柔弱娇小的婆母却蕴藏着无比独特的母爱和挚爱，她不停顿地经营着心灵的绿洲，灵魂的慰藉，从没放弃过自己的深爱、迷失过方向……我悲痛的情感就像那山间潺潺流水源源不断，流淌不息。

我曾引以为豪的是：“60后的我，还是一个拥有两位80后的母亲，两位90后的父亲的孩子！”。不承想过，慈善的婆母，这35年来对我视如己出的点点滴滴，在跃入我文字之时却是永别，儿媳的我是这样的猝不及防，言不尽意。

但是，当我的键盘录入“婆母”两个字的时候，我深知，我和我家人的内心以及思想已经开始脱胎换骨了，吮吸着母亲用生命的最后教育而流出的乳汁。

人生需要包容，也需要宽容。婆母想要弥补的爱虽然来不及了，可是也从未消失过，那些她渴望的东西，只是静静在等待被发现，包括体谅和释怀。世界上从没有迟到的事，迟到是家人们各自的心智和心志。婆母的离去，以后所有的中秋，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轮残月，婆母就是走进残月背后的回忆。以后的日子，我们没有如果，唯有倍加珍爱的是当下拥有的公公。

人生需要长度，也需要宽度。婆母的离去让我们觉醒，也让我们善良的一家人柔软的心又多了几分的柔软，感受到了天天都有婆母爱的相伴，而且在不断的添加或转换着爱的角色。

人生需要目标，也需要容量。“人亦一器也，莫不各有其量。”婆母一切以家为核心，以孩儿为中心，让儿媳我敬佩和折服，也成为我接过马家儿媳接力棒的榜样，我深谙“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的奥妙。

人生最好是母爱，还有母亲的敲打。就在婆母入土为安的那一天，我先生的眼角受伤，我的双膝盖和腰受伤。我们似乎获得了母亲最后的一次敲打，尽管我们都流血了，但没有伤筋动骨。我们似乎听到了母亲最后的一次教诲：我小万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要多注意休息，注意身体，少看书，特别是要少在手机上看书，切记！我熊莉啊，你也退休了，走路时不要老是匆匆忙忙地，要放慢生活的节奏才行，要注意安全，切记！

婆母和我灵魂的契合早已穿越了血缘。放慢生活和思考的节奏，静下心来，并不需要随大流，永做世俗白痴的一缕清风，不能拂人但能安己。笨一点，执着一些，也是人生的惬意。婆母正是这样来走完了她的一生，她内心的光芒，照亮了儿媳我内心的角落。

婆母母亲，您即使再平凡，您也是限量版的母亲婆母。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婆母，下辈子我还想继续做您的儿媳，好吗？（2023年4月16日 周日 晴）

编辑：李微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