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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渝海专栏|记得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3-04-18 23:04:35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陪母亲去探访一家医院。

记得当时正是春日里乍暖乍寒的时节。阴翳的天空,像是五代绘画大师董源未尽笔的《平林霁色图》,淡淡的墨痕洇湿了天空,仿佛稍一用力着笔,宣纸的天空,定然会渗出雨来。

出门后,我和母亲来到一个人行天桥的升降梯门前,咄咄无响应后,转行二三十步,与母亲似要翻越一座遗忘之桥。下桥时分,伫立片刻,目光仍往四周打探,辨出一个方向,随着母亲缓慢的步伐,慢慢前行。

在笔直的公路人行道上,偶然行过一个花园的门口,我暗暗猜测这是某个高端住宅的别墅区。在我疑惑之际,母亲说:“这是公园侧门,上次你带我和千阅(我的女儿)来游玩过,你记得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立即忆起是两年前,同是春天的时候,阳光明媚的周末下午,我和爱人带着女儿在这个公园里游玩,母亲随行着。

我的思想之脚,此时突然变得步伐慌张和零乱起来。是的,是有那样一个美好的春天周末,我记得女儿在公园里的山坡草坪上愉快的奔跑,上下翻飞,像一只美丽的花蝴蝶。

当时,母亲在干什么呢?我的思想之脚一时间竟然失足跌倒,停止不前。

我突然有些茫然无措。但等我思想挣扎起身后,思想的脚突然跨越了时间的阻碍,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一个儿时的我,一个漂亮的女子是母亲。她用纤细修长温柔的手,牵着我小小的手,有时是去上学的路上,有时是去商店、菜场的路上,有时是她去上班的路上,有时是去池塘捉一只虾,有时是去山上摘一些给春蚕吃的桑叶。她脸上总是柔和而美丽的。

突然想起汪曾祺一篇文章里记述了这样一首诗:“记得旧时好,跟着爹爹去吃茶。门前磨螺壳,巷口弄泥沙。”父亲小时候陪我是少的,这样的场景还是母亲在身边多些。

小时候母亲对我严苛过或是有责骂鞭笞过吗?当然有责骂鞭笞过,也有过严苛。此时,我脑海里却浮现不出一丝那样凌厉的场面,而是母亲那永远年轻的,脸上总是柔和而美丽着的脸庞。

我希望母亲永远是这样美丽着的,但是那些责骂我、鞭笞我的痕迹,我却并不想让它悄悄走失。母亲教导我正直、担当、责任,使我如今能安身立命,我更不会将那些责骂鞭笞抛掷在荒芜之地。

我侧眼看了看母亲,她朝我笑了一下。在这样的一个平常行路的时间,我表情平静,思绪波澜翻覆,正如唐末诗人杜荀鹤诗中所说:“却是平流无石处,时时闻说有沉沦。”此时,或许她的心底也如春雨绵绵,已经思绪百转千结了吧!

对于我来说,人近中年,再难有“念桥边红药,知为谁生”的闲愁,更多的是夫妻间相扶相携的眷顾,是父母健康的挂心忧怀,是抚育女儿的甘甜酸辣。作家董桥说“中年是下午茶”,这也只能是文人别有情思之语。

我想着,当我牵着女儿的手,陪她走过山川,走过河流,走过人生旅途风景,时常会因为她努力、可爱而赞美她,有时也会因为她的小错误,会教育责备她,她长大后会记得还是忘记呢?我有些忧心,她会忘记我那些不好的情绪,只记得我们愉快的玩乐的场景?或者只记得我那些不好的情绪,忘记我们愉快的玩乐的场景?

我想给女儿的是一个完整的、有喜有悲、有怒有笑、有血有肉、有坚持、有温暖的父亲,不是一个旁人所见的恶棍或是圣徒、诗人,或是流氓、卑贱者,或是高贵者。而我所希望的,只是她能成为一个有独立完整人格的人。

思绪不曾停歇,脚下的路仍在行进。当又一座人行天桥横亘在面前,我下意识地牵起母亲的手。那是一双被岁月侵袭的手,有些干涸、消瘦,但仍带着春初阳光抚慰的温度,她惊悸了一下,手又柔软下来。

母亲没有言语什么,我只是慢慢地随着母亲的步履,又开始翻越了一座我以为的遗忘之桥。当我和母亲走在天桥上时,我思绪激荡,犹如莫扎特献给母亲的G大调小提琴奏鸣曲。在音乐的高潮部分,这一座遗忘之桥在我记忆里开始重生。

我突然记得了在这座重生之桥的前方,还有一个我给母亲说过的人烟稀少、幽静别致的公园,那是母亲带着幼小的女儿在公园跳绳、打篮球,玩得尽兴的地方。

我更深刻地意识到,母亲记得子女的点点滴滴,父亲记得子女的点点滴滴,子女往往只记得父母的浮光掠影。或许因为性别的差异、岁月的差距,父母和子女的记忆有些区别,但父母与子女之间的爱并无异同。

当走近医院时,道路边的一树樱花,枝丫横斜,已经十分春态。一阵轻风吹过,一瓣飞红落入眉间,浑似不听春的嘱咐。我也整理收拾起零乱的思绪,紧了紧在我手中快要滑落的干涸、消瘦的手。我的心境已经宛如清莲,“更无一点尘随马”。而母亲带着温度的手,在我手中,就像那树盛开的樱花。此时,天香染袂,向我依然。

(作者系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

编辑:李海燕,周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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